黎老太回到北京的家里大约有五个多月了,她波动的心房几乎平稳了。之前,她回东北一趟想去见一位老同学一面,因为她的这位老同学要移民。这件事没有获得她姐的同意,姐俩产生了矛盾,闹掰了。这次是一位70多岁的老妪,自己做一回主。以前她都会听她姐的话。她姐是家里的老大,几乎是一个饭粒都没掉地长大了。她没有让家长操心供书、陪送嫁妆,倒是她还为家里赚了十年的钱。所以她有话语权。五十多年过去了,黎老太也成熟了许多,她从年轻人变成暮年老人了。这次在去东北—砬子沟之前,她给她的姐挂一个电话:“我五月初去一趟东北砬子沟,往返车票已经买好了。”她的姐—黎清说:“你不许到我家,我不欢迎你。”黎老太被她姐泼了一盆冷水后,她也没有改变主意。她想:“那我就不到你家呗。你不就是怕我的穷气喷着你吗?我这么多年来穿你几件衣服,不假。可我也无数次给你买李宁牌子和杂牌子的新衣服呀?你不要,原路退回。怪不的我亏欠你。”黎老太想到这儿,还是没有把她姐往坏了想。
这以后,黎清打电话通知她的大弟—黎宇航说:“你二姐要来东北,你不要嗒咯她。”黎宇航说:“爹妈没了,我干嘛不高看她一眼。”黎清气得把手机关了。黎宇航正在家欻周六、日用播种机种地。他也撂了手机。走到院子里发动农用三轮车嘟嘟嘟……响个不停。车里装着农具、农药、喷雾器,他带着它们去地里播种、喷药。黎宇航一片腿,登上农用三轮车,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一片开垦出来、打好垄台的熟地。他一边播种玉米一边想:“二姐没有社保基金,得她的儿子、儿媳供养。人家儿子这次给买的往返动车票,我干嘛阻挡人家回老家呀。再说,你当大姐的应该欢迎才对,又不用你搭钱。你能给有钱人成百上千的送礼,就不能管你亲妹妹几顿粗茶淡饭?不是我说,堂姐给二叔挪坟,黎清上赶着给人家'高干’掏钱,人家不要,给她甩过来……”黎宇航不仅是个种地的行家里手,他更是个多才多艺的超人。他当过采石场场长、手持B2、C1驾驶证、会摆弄几种农机具。今儿就是他独自完成种地任务的时节。因为,他的老婆—霍香随一群农妇去吉林接树苗了。他们夫妻也是扔下60岁奔70岁的人了,黎宇航目前除了给二女儿接送孩子,他还利用其他周六、日时间种地、养花、书法,人老心不老。
在村子里,像黎宇航这样的聪明人,很受人欢迎。他做事通达,年轻时就替表弟顶债。从表面上看,他大姐黎清是人民教师出身,可办起家长里短的事务,却像“小人科”。没有黎宇航的广阔胸怀。
黎宇航娶个老婆是个嘴尖舌快腹中空的家伙。她跟有钱的大姑姐—黎清是一丘之貉的同类人。黎清见给大弟打电话受阻,就跟他的老婆—霍香私通。
黎清打电话给她大弟媳妇—霍香说:“你二姐自己手里没钱,还看同学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霍香说:“大姐,我跟你说的一样话。她跟你大弟通电话时,我当时就在眼前。我说,我去接树,你大弟在哈尔滨给黎敏接孩子,家里没有人。你猜她说啥?她说她赶周末到。”黎清骂道:“不要脸东西,当初不让她走……”
黎华在她姐黎清眼里是不要脸的东西,可她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缺乏。虽然,只有700元/每月的进项,是她姐黎清工资的-10倍。但是,她每月初都会收到儿子、儿媳额外发给她的赡养费。在她月月有余剩时,她说:“你们还要培养孩子,家庭开支花项大,别给我那么多。”儿子、儿媳坚决不同意。黎老太因此感觉在北京有房子住,有钱花没觉得穷。
她倒感觉她的生活模式很温馨。尤其是这次她张罗回东北,也只有五天计划。
这天,大弟在村西口面包车站点接待了她。这是一个在2022年夏天完全实现室内安装卫生间的小村子。上百户人家分布在这里居住。自从60年代表哥赵斌在这里牵头安上了电灯后,隔几年又在范芷江村长带领下安装了自来水和通了公交面包车。如今平坦的水泥路面两旁栽种的都是苹果、樱桃、李子树。排排整齐的砖瓦化房,宽敞的院落,都是企业家孙博抵押了自己开运输公司赚的上千万块资金,实现砬子沟村室内卫生间改造工程的。
2024年5月9日,黎华走在砬子沟村子的水泥路上,感觉像走进了室外桃源,给她一种心开两扇门的愉悦。她跟随大弟来到了他家的会客厅。小云和丈夫就在她父亲的家里为二姑搞了一桌子菜。小云两口子一见二姑来了,就跟她热情地打招呼。她说:“二姑,你不见老。70岁人了,还这么精神。”黎老太说:“你爸算是得你们济了,我来了,还把你们两口子吆喝来给我烧菜 。我一干巴老太太有啥吃啥呗。”
“那可不行,你大老远来的,我爸种地忙,他让我来做午饭,我就得听从老爸指挥。”小云大侄女说。
“小云是你奶奶最喜欢的大孙女,她得你的济了。二姑也沾你的光了。你做的棒骨炖酸菜、红焖大马哈鱼和鸡肉炖粉条我最喜欢吃。”黎老太说。
席间,一轮葡萄酒碰杯入口,大弟黎宇航为二姐黎华的到来接了风。小云说:“二姑,你跟我大姑没反正,这次你应该给我大姑挂个电话。要不然你回去心里也不安生。”
“我可以考虑一下。”黎老太说。
黎华没有告诉她姐她到老家砬子沟的时间讯息。因为她不让她去她家,所以她不想告诉她自己的行踪。在这饭桌上,侄女小云提了个醒儿,黎老太觉得有道理。所以,她想:“在回北京之前路过那里,到她家看看。”
小云两口子还是那么年轻,吃过饭,小云刷洗了一遍锅碗瓢盆,她的女婿帮助她给锅冲水。黎老太站在厨房一角说:“小云你虽然没有两个妹妹念书多,可给家里出力最多。你的儿子个头真高,听他的姥爷说在牡丹江地铁工作很好。”
小云说:“现在,我没有两个妹妹给我爸妈出钱出力多,我儿子工作15天,休息15天,他很努力。他要结婚还得用一大笔钱。你侄女女婿—郭福开大挂车,我在工作赚钱,只是今天休息。”
“哇,你是属猴的,也45岁了。真不扛混。而且,您的儿子都快娶媳妇了。”
“是的,二姑。一会儿,我跟郭福开车回阿城的家了。他去上夜班。你在这里多住几天再走。”小云瞅着二姑的脸说。
小云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在他们两口子离开砬子沟前,黎老太与大弟一起站在大门口,送走了开自驾车回家的小云两口子。黎宇航接着上午种地的茬口,说:“二姐,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种地。如果不抓住时机播种,玉米会减产或者出现到老秋不成熟的现象。”
“大弟,你忙你的,我帮不上你忙,也不会太耽误你。我一会儿去后院你小弟黎宇程家跟蓉蓉待着,晚间在她家住。”
在小弟黎宇程家里,是典型的“东北大户型”。一栋五间洋瓦盖、红砖墙房子,四围是红砖院墙,镶嵌着喷红油漆的四扇大铁门。院子里有凉亭、农用三轮车、木柴棚,超大玉米架子。前院都有广阔的空地,像学校的大操场。后院有苹果、樱桃树和菜地。黎老太一来,小弟媳妇—蓉蓉非常热情。在这里住宿像在高级招待所。屋子里的摆设或者地板一尘不染。当初小弟黎宇程是高中生,他念到高三,误入打扑克歧途,就辍学了。在农村务了一辈子农。跟他一起读书的两位农村同学,有当警察的,有当地质工程师的。他的两个孩子因为父亲没有钱供得起书,就没有像大爷家的姐姐们读大学,就都辍学务工了。大女儿读了一年大学后做保险业成功了,在阿城街里定居。小男孩子—黎琳中学毕业学会了开各种各样的大挂车、铲车、吊车,被聘长期合同工,也在阿城街里定居。而且,小弟黎宇程的大房子、大院落的建筑如此气派,都是侄子黎琳赚钱落成的。
黎华在这里享受着家庭般的温暖。她看小弟媳妇每日早、中、晚各放水一次。清泉水凉喝都甜,不闹肚子。就不像在北京不敢喝水管子生水,担心闹肚子。黎华说:“这里的水能酿酒,清澈透明。著名的玉泉大麯酒厂,仅仅距离我们15里地。还有,你做的婆婆丁饺子真香。”小弟媳妇—蓉蓉说:“是的,我还有山野菜刺老芽,也可以掺着猪肉包饺子给你尝鲜。”
黎华在这里住了三宿两天,小弟媳妇—蓉蓉每天做小鸡炖粉条、糖醋排骨和包饺子。小弟媳妇—蓉蓉跟黎老太说:“我给你一件衣服。”她说着要去立柜里取。被黎老太制止了。她说:“我最不缺的就是穿戴。我儿媳妇年年给我买最新潮的行头。你的心意我领情了。小弟打工赚钱不容易,你们尽量在吃的上花销,穿的就不用浪费钱。你哥哥、嫂子不用我惦记,人家冰箱、冰柜满满的吃货。”小弟媳妇—蓉蓉像她婆婆的性格,没有趾高气扬的表情。她连连点头。黎华走的那天,她的大弟—黎宇航和小弟媳妇—蓉蓉都去村西口、面包车站送她上车。
黎清在家里等待她不喜欢的穷人—黎华。她一贯把自己打扮成高高在上的“女神”。她教育女儿说:“不要嗒咯穷人,那样会'降价’。”她自己也把亲妹妹看成是穷人。所以,她先前不让她登门,怕掉她自己的身价。这回吐口让穷人—她妹来,也是怕她死去变成鬼魂的爹娘见她的怪,说她六亲不认而魔害她。因此,她在穷妹—黎华跟她通电话时,她说:“你来吧。”
她的妹妹真是不自量力,给点阳光就灿烂。她五月十三号下午真的来了,而且是两手空空。黎清当时没有犯脾气,让她妹喝“六个核桃”,她妹说:“我有糖尿病,我不能喝甜品。”她又拿出蓝莓给她妹吃,她妹忘记了她姐好反悔的诟病,就收起来准备糖低时吃。黎清这时问:“你明天几时走?”她妹说:“八点”。“好,明天让你姐夫早起给你包饺子吃。一会儿我让他给你煎带鱼、拌凉菜吃。”黎清说。
黎华这时也感觉亲姐没有异样,有点像“慈母”般的给她安排住宿、让她丈夫给她做饭吃,她还给她翻看她给别人点赞的微信内容。自己也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准备第二天一早从这里乘大客车去“哈西站”,登上T48次动车返回北京。
在黎老太返回家里的一星期后,她接到亲姐的一通电话。她在电话里骂道:“你不要脸的,回趟东北可别把我的'美言’盗了去,窃为己有。你若是那样做,不得好X……”黎老太说:“你的那两句词,没有被我相中。”黎清说:“你以为你比我强吗?你没有老保工资和死了汉子,都是你损的。”黎老太撂了电话,血压直线上升。她的第一反应是,我以前把她当成'老姐倍母’了,今天才知道她的恶毒。
黎清在大弟媳妇从吉林接树苗回来,就跟她通了电话。她表扬她说:“你都是65岁的人了,还接树苗赚钱。她不赚钱,就知道花钱。”霍香一听有人赞美她就更来劲了。她说:“我一周就赚5400多块钱。你二妹子就知道吃喝玩乐,她回去我看她又到公园'撒欢儿’去了,还制作了视频,传到抖音被我留言。”黎清一听更生气了。她说:“到东北来,就拎着两只空手来的,在我这吃了两顿饭,住一宿走的。”霍香说:“她没给你们带礼物吗?她给我们带了头号大麻花,每根半斤沉。”黎清一听,火冒三丈。她想:“我不缺任何礼物,就想被别人重视。黎华,一个小挨刀的。我白白给她介绍对象,关心她的孩子了。我说不让她来,她就记仇,什么都不惦记给我带。”她越想越窝火。就开始了第一次用打电话的方式谩骂亲妹—黎华。她不晓得黎华在被咒诅后,所承受的压力不亚于得了一场重症。她真的血压急剧升高,拉肚子、咳嗽、流鼻涕一一袭来。折磨得她神志不清、眼睛肿胀,不能正常生活了。她强忍流鼻涕的软弱,打电话给小弟—黎宇程。她说:“你大姐-黎清总打电话骂我,我把她拉黑一段时间。请你多关心她。”小弟—黎宇程说:“二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的。她把钱看得重要,就没有想过你们都是70多岁的人了,还有几次‘嚼舌头’的机会,不好好珍惜。”
黎老太不愿意争竟理表了。她跟小弟—黎宇程通完电话,坐在沙发床上闭目用脑子过滤往事,她想在“临危”之前,跟过去的历史道个别。
爸妈拌嘴一生,所经历的时日,贫穷、富足各占一半。爸爸虽然赌博输掉了城里的公职,可他回到砬子沟后,起早贪黑做豆腐、夏天到工地穿着裤衩拉过土毛打工赚钱养家。一些拼搏画面历历在目。妈妈勤俭持家,从贫穷中拉扯四个孩子长大。一次大流产差点要了她的命。她逃过一劫后,又多活了27年,直到72岁寿终正寝。爸妈没有留下物质财富,却留下了四个孩子,他们“枝丫”出更新更好的一代。七个孙楠嫡女都脱离了农村,过上了都市生活。在砬子沟生活的他们的大、小儿子也都过上了农村现代化生活。交上“农保”或者“社保”,就可以享受农保基金待遇。彻底清除了贫穷的痕迹。当然,就差医疗设施比较城里落后。但他们家里都有车,去镇上社区医院就诊,报销80/100的医药费也很方便。在阿城生活的大女儿,似乎得到了人世间所有的福气。医疗、退休金和住房,都是一流。但她最怕穷亲戚沾染她,百般阻止跟她来往……也许上次去她家是最后的一次当面告别。人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她那么怕我去,我就不去。去了她耳聋,听话也费劲。再说,我的命运绝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穷。”回忆是痛苦和悲哀的。打那以后,黎华有尝试缓和姐妹关系。她给她寄去几袋子荞麦片,她拒收。但从寄东西那天起,黎华打开了拉黑的通信方式了。她再也没有听过她亲姐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