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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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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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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的红叶

远山的红叶

李玉军

那一年,漫山红遍的时候,我们相爱了。在齐山脚下,你采了一枚红叶,递到我手里,说:“让这枚红叶见证我们的爱情!”我小心地接过这枚像火一样红如同少男少女的心一样纯真的红叶,夹在日记本里。

高中毕业,十八岁,花一样的年华。我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幻想着日子越过越好,沉浸在甜蜜的期待里。我被村里安排做了一名民办教师,而你整天跟着你爹上山采药。每到星期天,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候,你偷偷来找我,给我送煮鸡蛋。我们一起爬上齐山,清爽的风儿吹拂着我们的衣襟,苍翠的树木在脚下绵延,我们大声呼叫着对方的名字,山谷里回荡着青春岁月澎湃的激情,受惊的鸟儿飞向远处的天空。

在一个深秋的日子,山野一片绚烂,红叶正红,我们又一次相约齐山。我多想见到你灿烂的笑容,我多想看到你笑起来露出的好看的小虎牙,我多想看到你像红叶那样热烈地眼神,我多想看到你飘逸的秀发在风中舞蹈。但,见面的时候,你哭了,哭得像那秋雨中凋零的红叶,让我心疼。你说,你的父母让你远嫁淄川,给你瘸腿的哥哥换个媳妇,你不同意,哥哥躲在屋里不再吃饭,爹娘软硬兼施,一会儿说人要信命,一会儿又要寻短见,你有心与我远走高飞,又不忍看父母和哥哥那可怜的样子。我拉不住你的手,你飞快地跑了,你的身影淹没在一片火红的山野里。

三天以后,你们家里来了一个淄川口音的妹子,而你从此杳无音讯。

我独自在屋里呆了三天,也哭过,想了很多很多,但最该恨这穷困的日子 ,只有改变了生活,才会有自己的出路。

兄弟六个,我是老大,父母那满是沟壑的面庞,那花白的霜发,那树枝一样枯瘦的双手,那无奈的眼神,让我感到心酸。父亲说:“你堂兄到临淄当了倒插门女婿,你也走这条路吧,总不能在家里打光棍!”

冬去春来,一晃到了夏天。堂兄捎信让我去临淄相亲,我在父母的一再催促下,穿上还算齐整的一件上衣,坐上火车北上临淄。

堂兄在临淄火车站接上我,用自行车把我带到一个叫做老槐树的村子。我见到了堂兄给我说的人家。

这个姑娘中等个子,走起路来像一阵风,干起活来是一把好手,说起话来像把刀子。岳父岳母倒是待人宽厚,看我这山里人壮实的身体,很是满意。

村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金黄的麦穗在太阳底下随风起伏,田边的老梧桐树上知了疯狂的鸣叫着,“知了,知了” ,谁知道此时我的心情呢?

这片土地将是我的第二故乡,走出大山的我要在这里与另一个女人生儿育女,上门女婿要忍辱负重,笑在脸上苦在心里。

也许这就是命,像你娘说的,人要信命。

多少年过去了,我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他们也像我这个山里人一样硬实,长成两个壮小伙。临淄肥厚的土地养育了他们,他们娶妻生子,都有了自己的小家。

花甲之年,本该相伴共度晚年,苍天却跟我开了个灰色的玩笑。为两个儿子操劳一生的妻子突发心肌梗塞撒手人寰,我失去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处理完妻子的后事,我想出去走一走,我又思念家乡了,尽管临淄的白馒头吃了几十年,但博山的山山水水却一直在我梦里萦绕。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拿出那个跟随我一辈子的日记本,那片红叶还在,我眼前又浮现出那漫山的绚烂,那娟秀的脸庞,那笑起来好看的小虎牙......

时至深秋,家乡又该是“漫山红遍,层林尽染”了,一个异乡打拼大半生的老人已经仿佛聆听到了故土的召唤,我坐上汽车,归心似箭。“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山脚下见到了久别的发小,他告诉我你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临终嘱托两个孩子把自己埋在齐山,好每年看红叶满山。

当我爬上齐山,来到当初与你约会的老地方,正看到两个年轻人在刨坑,他们把坑刨好后,从车上搬下一个骨灰盒,庄重地打开,把骨灰洒进坑里,填上黄土,最后栽上一株松树。尽管老眼昏花,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骨灰盒上你的照片,你是否也认出了我,是否感知到我的行囊里那本日记里还珍存着当年你送给我的那片红叶?

我虔诚地向你鞠躬,如果有来生,我们再以红叶见证我们的爱情。

我把随身带来的日记本,连同那片历经岁月风霜的红叶,一起埋进树下的土壤。如果明年我还活着,我还会在这个日子与你一起赏齐山红叶。直到我最后变成齐山上的一棵树,在每一阵风吹来的时候,与你招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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