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物馆（三首）

在博物馆

我陪朋友去博物馆

在袖珍一样的展厅徘徊时

有人对着讲解员叫嚷

嫌弃室内的灯光太昏暗

我听见那个年轻的讲解员

温柔的解释了几遍

还平息不了一些人的怒气

她便铿锵有力地说道

这里的文物都自带光芒

只要你认真去观赏

随便哪一件，都能把心照亮

吵闹声一下子戛然而止

我内心窃喜，回过头来看

那些随处晃动的身影

一个个沉默不语

都像即将出土的幽灵

一只彩陶

那天去博物馆看彩陶

在新布置的祖厉陶韵展厅

马可房馆长把我引到

一个独立密闭的玻璃柜前

兴奋地告诉我：这个

葫芦柳叶纹双耳彩陶壶

就是从你家乡窠立台出土的

已鉴定成了国家一级文物

也是我们的镇馆之宝

我以前只知道家乡窠立台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修梯田时

挖出了大量彩陶，但不知

那些大大小小的彩陶

从土里出来，都到哪里去了

我从没有亲眼见过

终于有幸在这里见面了

真是他乡遇故人，我们隔着

一层玻璃，就像隔着

一道四千多年的透明时光

但似乎还能感到彼此的气息

也许这是因为我们来自

同一片土地——窠立台

马馆长说，如此精美的彩陶

在我们馆里独一无二

你看器型饱满，线条流畅

从中可以看出制作手艺的精湛

尤其是花纹，每一笔都那么

生动传神，而且干净利落

就是那一点一线也都恰到好处

绝不拖泥带水，像这柳叶纹

栩栩如生，而且还极具飘逸感

似乎稍一有风就会飘动起来

堪称大师之作，令人惊叹

我围着展柜转来转去

左三圈，右三圈，看了又看

不但把这只彩陶罐的模样

记在了心里，还把马馆长的

每一句话，记在了心里

也把摆在彩陶旁边的简介

一字一句，记在了心里

出土地：窠立台，半山类型

口径14厘米，高30厘米

腹径29.5厘米，底径11厘米

泥质橙红陶，侈口，直颈

溜肩，鼓腹，平底，腹部饰

对称桥形双耳，口沿饰以

对称两圈小鸡冠鋬，黑红彩

口沿外绘斜线网格纹，颈部饰

网纹及锯齿纹，肩腹部绘

葫芦网格纹间柳叶纹

后来，我又多次去博物馆

专门看那只彩陶，目光透过

玻璃，在光滑的陶体上

一遍又一遍的摩挲，仿佛要在

那一枝柳叶下，寻找出

几声清泠泠的蛙鸣，寻找出

故乡月光一样悠悠的童年

时间长了，我怀疑自己的心情

也在陶器上盘出了一层包浆

带着黄土地一样的体温

牛门洞

在2400米高的山梁上

打开门洞，我以为会打开天堂

谁料走出门洞的是一群牛

这些来自云端的工作者

角挑日月，眼睛里藏满星星

牛门洞是不是这样得名的

我不知道，也不需打听

一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村庄

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

草木在人间烟火里修行

经历的风雨多了，枝叶都通灵

这要餐饮多少烟霞

出土一百多年来，抚摸过她的

一些目光，也都成了文物

谁能计算，一疙瘩黄土

吸纳多少日月精华，吞吐

多少天地灵气，才能在烈火中

涅槃成一只惊世骇俗的陶罐

最是重新出土的那一刻

已经包浆的岁月，惊艳了世界

虽然是一位老农赶着

两头老牛，从黄土里耕出来的

却像是从天堂里搬运来的

神奇，神秘，神性十足

胎体薄如纸张，却仍典雅饱满

容容华贵，仿佛中秋之夜

牛门洞上空的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