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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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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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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门洞


牛门洞似乎被一层神秘的面纱遮蔽着,就像她彩陶罐体上简约而神性的图案,很难让人识破五千年时光的真面目。当代地方史料中对其亦有记载,但惜墨如金的用笔,使叙述的文字贫瘠得仿佛一块干旱的黄土地,让人的情思难以茂密摇曳起来。可是这个谜一样的地方,又很像一位饱经风霜的智慧老人,时不时从怀里掏出一两件宝贝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诱惑我们对其充满了奇思妙想,总想去揭开那层历史的风尘,一睹其尊容,领略其神韵。

我第一次去牛门洞,老天好像故意飘起团团浓雾,在那层神秘的面纱上又织出一层厚厚的棉罩,把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山村严严实实包裹起来,把周围幽深的山谷牢牢地锁起来。牛门洞的山峦谷壑好像害羞似的远远躲藏在浓雾里,其实是在有意拒绝我的浅陋,不让我轻易看清那个曾经牛群自然出入的门洞,让我徒增无可奈何的慨叹。

那是一个初秋天气,几场淋漓的雨水,终于洗去了炎热的暑气,春夏持续干旱造成的枯荒景象,迅速恢复到青翠动人的模样。我们从郭城驿出发,沿巉郭公路向关川上游驰车而去,关川河两边的平畴里,玉米等嘉禾凝绿滴翠,苹果等硕果喷香散馨,一路风情诱人目不转睛地向外张望,贪婪的双目搲取的深绿浅红和淡蓝微黄,盛满了心室,又塞满了胸腔和襟怀。

过了巉郭公路和兰宜公路相交处的马家堡,向前两三里进入什字庄,左拐进入水泥路,由此盘绕着一直向南最高处行驶,山屲上的蒿草和野花毫无顾忌地摇曳着风中的五彩烂漫,也毫无遮拦的喷洒着雨后的斑斓激情。从低处翘望,才可看出山峦高耸的巍峨与壮观,到了山梁顶向下探看,方能看出山谷陷落的幽深与险峻。

牛门洞就坐落在这样的山岭上,毗邻本邑境内最高的山峰铁木山,位于甘肃省白银市会宁县头寨子镇,是共和国西北偏西的一块贫瘠的热土,也是中华民族发祥的一块沃土。这里曾出土过大量彩陶,但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不幸沦落为无人知晓的废墟,沉寂在汉唐,淹没在宋元,深睡在明清,直到民国时期才长梦初醒。现在被列为新石器时代遗址,成为当地有名的国家级保护单位,深得世人的景仰。

一百年前的1920年一位老农驾着一对老黄牛开垦荒坡地时,被泥土和草根摩擦得明光锃亮的犁铧,撬动地球似的撬动了一块历史深处的时光,一个彩色陶罐滚动而出,一道文明的光芒从牛羊出入的那道山洞的门口晃过去,晃动了整座山梁,铺满大地的晨光里,露珠闪耀,百花竞放,百鸟争鸣,祥云聚集,惠风和畅,松软的泥土展现出无限的活力。

这个时候,远在河南省渑池县的仰韶村和陕西省西安市浐河东岸的半坡,以及本省境内临洮的马家窑,都还沉睡在一片茫茫的混沌中,只有牛门洞从浑浑噩噩中侧了侧身子,眨了眨了懵懵懂懂的眼帘。可惜,当时牛门洞没有先知先觉者,也就无人能窥破这奇观异景里的秘密。有人说,如果瑞典的那个地质学家兼考古学家安特生,最先来到这里,也许现在人们高谈阔论的就是牛门洞文化,而不是马家窑文化了。

遗憾归遗憾,历史没有假设,也无法改变,我们只能在惋惜里庆幸,牛门洞还是给世界带来了一道明亮的光彩,尤其是彩陶文化的魅力,成了我们内心无法割舍的荣耀。整个遗址以牛门洞村为中心,东北达西湾、灰条湾、清明湾、中湾顶、华岔阴山等地的山梁上;北面靠中湾村,与大地梁遗址相连;西北面接喜坪村,与铁木山遗址相邻;西南面接定西石峡湾乡,沿山梁可与大泉湾梁遗址相接。这几个文化遗址,众星拱月一般地把牛门洞围在高高的山坡上。

牛门洞的洞与北京山顶洞的洞一样,都是中华文明长河中最重要的源泉。上世纪七十年代,牛门洞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时,又出土了大量壶、瓮、罐、钵盆等彩陶及骨球、石器、刮削器、纺轮等随葬品,并在生活区出土大量陶器,制罐工具、生活用具、石祖、石斧、权杖头等。这些精美的文物证明,牛门洞为仰韶文化石岭下类型,马家窑文化马家窑、半山、马厂类型、齐家文化、寺洼文化、辛店文化等类型并存的新石器、青铜器时代遗址。范围之广,跨代之长,在甘肃史前遗址都是首屈一指的。

牛门洞村周边山梁坡地上保存有成片排列密集的半山马厂类型墓葬上世纪出土几百件石器、彩陶、素陶和少量玉器,其中仰韶文化、半山类型彩陶系泥质橙黄陶或红陶,纹饰绚丽,堪称彩陶精品。齐家文化均为泥质橙黄陶、红陶、多带耳器,下腹饰横行篮纹,可能属早期遗物。类似辛店文化的陶器有蛇纹鬲、圜底罐等。

牛门洞遗址地处偏远山地,保存较好,内涵丰富,包含有两千多年的古文化遗存,对于研究仰韶文化和马家窑文化的关系以及研究黄河流域新石器文化的产生、发展以及探索中华文明起源的历史进程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在牛门洞的大地梁上,我突然想到了秦安县东北的五营乡邵店村的大地湾,我的家乡窠立台也是新石器时代遗址,附近也有一个叫大地山的地方,难道这是冥冥中的一种巧合,这几个遗址附近,都有一个以大地命名的山、梁、湾,联想起来,如果其中没有什么奥秘,但也不失一种情感上的趣味。我们仔细一思考,人类赖以生存的大地上,亿万斯年过去了,几千年的文明兴盛衰落往复交替,哪里没有废墟,哪里不会有遗址?

我们停留的大地梁顶,海拔两千二百左右,周围群山众岭挤在一起,也算是一群顶天立地的大个子。山坡上草木尽呈慈祥之容,地畔上的花朵尽吐吉祥之馨,加上翻山越岭的浓雾用潮湿的慈悲之情撩拨我们的目光,走村串户的清风用温柔的智慧之情拂拭我们的心情,虽然看不清牛门洞的全貌,也望不见铁木山伟岸的形象,但我们也感到目明神爽,心情异常愉悦,在清明湾久久徘徊,不愿匆匆离去。

牛门洞是怎样得名的,我不知道,也打听不清楚,一个出土了大量彩陶的村庄,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高高耸起的山梁上,牛门洞涌出铺天盖地的云雾,天地仿佛粘合在一起。山谷潜形,飞鸟敛迹。此刻的行人似乎在天堂仙境中徜徉,隐约听得见铁木山寺庙里传来的钟磬音,风拂山岗,撩动云雾里的草木发出簌簌的天籁声,犹如沙弥低沉的诵经声。

谁能计算,一疙瘩黄土吸纳多少日月精华,吞吐多少天地灵气,才能在烈火中涅槃成一只惊世骇俗的陶罐,最是重新出土的那一刻,五千多年前的色彩,惊艳了世界。我在博物馆看到的牛门洞出土的彩陶,每一只都胎体薄如纸张,却仍典雅饱满,容容华贵,仿佛中秋之夜牛门洞上空的一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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