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意想（十一首）

过大光明桥

摩天大厦锋利的棱角

割不断排山倒海的热浪

似乎有无尽的火焰

从每一片玻璃中喷射出来

无人幸免，无处躲藏

我刚从祖国遥远的大西北

来到这美丽的天堂渡口

不知要交出多少汗水

才能抵得上一生的渴望

从信达广场向东，穿过

大光明桥，一股轻盈的风

把我沉重的影子摁入海河

一朵清浅的浪花扑过来

在我的目光中洗出清凉

急切的心融入一层层涟漪

太阳照在我的背影

把一片黄土地的形象

打印在了左岸的树叶上

一棵石榴树，主角一样

被推在了树丛的前面

表演刚刚开始，但已经

过于热情，如枝头上的花朵

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点燃

我在桥上一步三回头

看那带着黄金甲的落日

变成了一朵火红的石榴花

慢慢沉入万幢楼丛中

天津意想

我的想象总是很固执

也很美丽，一直认为：

天津，就是经由天堂的

渡口，那一片蔚蓝的水域

就是上帝的一滴眼泪

有神仙从海上归来

渡尽劫波，在这里上岸

回头望见每一幢大厦

都高入云端，仿佛宫殿

从天堂落到了人间

我正这样想的时候

一股悲悯的东风——

从渤海辽阔地吹来

把海河的每一朵浪花

都要吹成莲花的形状

领略

我在37℃的气温里

领略一座城市的热情

37℃，正好是一个人的

体温——仿佛处处有人

向我敞开无私的怀抱

我窘迫得面红耳赤

而知了还在树上不停地

鼓噪，黏糊糊的叫声

像越煮越稠的一锅乱粥

一声声，逼近命运

当我把一腔赤诚的喘息

像门票一样交出来时

空空的手里，只捏着

两把咸涩的汗水

和一阵猛烈的心跳

瓷房子

给一座法式老洋楼

穿上中国瓷器的外衣

这个世界就再也伤不起了

天空路过的星星啊

你也要小心地投下光

我要劝说那些小鸟

不要想着在这上面停留

姑且算一件古董吧

在时光老人的手里把玩

风来盘，雨来盘

无数的目光一遍遍盘

我今天远远地看了一眼

没有看见莹润的包浆

也没有看出内敛的宝光

我担心以瓷片为鳞的

那一条盘踞在屋顶的老龙

在人们的目光里游走时

会把那些悬挂的瓷器打翻

我更害怕那7亿多古瓷片

呼啸着露出锋利的刃茬

再一次把它自己割伤

来到远方

这个直辖市，滨临渤海

相对于过去的时光

她一直是我的远方和诗

在我长久的想象和向往中

她的头顶总是晃动着

首都或者海洋一样的光

气温一直居高不下

似乎催促着每一棵树

和每一幢大厦，都努力

向参天的境界生长

让每一朵花都向世界

展示最灿烂的模样

就连知了也不甘平庸

抱着自己的大嗓子不放

时间一直很明亮

太阳升不升起都一样

温差一直都很小

黑夜降不降临都一样

不一样的是，在这里

我一次次和别人说起的

故乡大西北，又成了

我期待的远方和诗

海河

一头连着桑田，源自

每一片树叶和稻谷

一头连着沧海，每一滴

都要归于辽阔和蔚蓝

中间是弯曲的岁月

日月有序，风雨无常

炊烟早已飘入天堂

城市的枝头上，绽开的

花朵，有些叫银行

有些叫酒店，最美的叫

大学，中学，小学

以及含苞待放的幼儿园

被楼群的倒影锁住

又被桥梁的臂膀撑开

溯流而上的河风

窜进大街小巷，跟着游人

去五大道看小洋楼

去劝业场，看不尽的繁华

想去品尝狗不理包子

想吃煎饼果子，还有的

把树上知了的叫声

拧成一根一根的大麻花

和泥人张的雕塑

一起出售给外省人民

煎饼果子

日出时分，我在小白楼街头

排队站在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前

看着老板娘一个人熟练地

把绿豆面和小麦面和成的面糊

均匀地摊在铁板上，把一颗鸡蛋

打在面饼上，蛋黄像一个新生的太阳

被她挤破抹平，变得光芒四射

当她撒上葱花，刷上甜面酱、辣椒酱

放上油条，即将要卷上饼子时

我急忙说等一等，让饼子稍微凉一凉

实际上我不是嫌饼子烫，我是看见

太阳刚刚冒出楼顶，想在自己的

饼子里，也夹上一层金黄色的阳光

老板娘好像看出了我的意思

她把热腾腾的饼子交到我手里时

笑着说了一句同样热腾腾的天津话：

美好的一天就从这只煎饼果子开始吧

大雨

大雨包围了一座城市

密集的雨滴箭一样射下来

又一支支折戟于楼顶

败走于大街小巷

闪电照亮每一条街道

却找不见躲在树叶下的

那群怨声载道的知了

热气被阻挡在门户内

它们似乎渴极了

叮在一个人的皮肤上

挤吮咸涩的汗水

拍打胸部，就能听见

心头沉闷的脚步声

如遥远的雷鸣

大雨攻城略地，打下了

一片汪洋恣肆的江山

在公园的石径上

我看见几只小小的蚂蚁

它们抱着一片树叶

就像抓住了一根稻草

人世上的一条窄窄裂缝

它们却要舍命去横渡

海河

二十一座桥，一桥一景

像二十一件华贵首饰

精雕细琢之后，佩戴在

直辖市宽阔的胸怀上

我心里更愿意相信

这是历尽沧桑的母亲

固有的一节柔肠

千回百转里，风情万种

七十二沽，清波微漾

三岔河口，细浪轻流

像在为梦里的儿女

啍唱着一首委婉的歌谣

饮尽了历史曲辱的泪水

悄悄吞咽下岁月的痛

咀嚼掉风雨，消化悲伤

把爱的笑容渗进万家灯火

左岸红花，右岸绿树

剥开喧嚣的市井声

两岸不动声色的垂钓者

钓起一轮轮大海日出

垂钓者

如果不是衣袂飘动

谁不认为他是一尊雕塑呢！

他把钓上来的鱼，不论大小

都一个个扔进河水里

他不要那些鱼，难道是他在垂钓

沉入水中的另一个自己？

一次又一次抡起钓竿

把无数朝阳抡成了夕阳

他还两手空空，他已两鬓苍苍

煎饼果子

日出时分，我在小白楼街头

排队站在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前

看着老板娘一个人熟练地

把绿豆面和小麦面和成的面糊

均匀地摊在铁板上，把一颗鸡蛋

打在面饼上，蛋黄像一个新生的太阳

被她挤破抹平，变得光芒四射

当她撒上葱花，刷上甜面酱、辣椒酱

放上油条，即将要卷上饼子时

我急忙说等一等，让饼子稍微凉一凉

实际上我不是嫌饼子烫，我是看见

太阳刚刚冒出楼顶，想在自己的

饼子里，也夹上一层金黄色的阳光

老板娘好像看出了我的意思

她把热腾腾的饼子交到我手里时

笑着说了一句同样热腾腾的天津话：

美好的一天就从这只煎饼果子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