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沟驿遗址
37000平方米的驿城遗址
约等于55亩的废墟
从明朝万历年间算起
大概埋葬了将近400年的风雨
距离309国道不足2公里
而与247线仅仅隔着3户人家
遗址中央新修建的庙宇
被四周虎视眈眈的野草包围
坍塌的城墙,如一个老人的
豁豁牙,咬不住一丝记忆的风
一群游人爬上城墙豁口
多像从时光深处冒出来的孤魂
有人借着雨点磨洗石碑
还是辨认不出繁体字里的前朝
在南来北往轰鸣的车流里
谁能听见疾驰的马蹄声
历史已经成了遍地荒草中的
残砖断瓦、零星碎瓷片
最触目惊心的一节枯骨
被昨夜的雨水冲洗出了血腥
仿佛传说中的屠城之夜
驿城血流成河,流进了祖厉河
染红的波涛,一路呜咽
仿佛带走了无数呻吟的灵魂
乌云低垂,一棵新栽的云杉
用翠绿的肩头扛起了天空
庙宇上闲谈的那几只鸟儿
它们好像知道一些什么秘密
补血草
在驿城旧址内,一些野草
想逃出去,城外的一些想进来
它们挤在城墙的豁口处
互不相让,各自向两边张望
翠绿、深厚,以及葳蕤的样子
好像故意掩盖着一些什么
拨开草丛,除了逃窜的昆虫
就是一层发霉的枯枝败叶
历史的岁月也曾经青翠过
现在就像凋谢了的这些枯草
最惊奇这曾被血浸过的泥土上
如今长出了一丛丛补血草
骨瘦如柴的细长枝头上
米粒一样的花蕾,胆怯地绽开
草丛里,破石碎瓷中间
总有几块残缺不全的骨头
也许因为有这种补血的植物
才使那些枯骨至今不朽
还让一个人在这里,斗胆徘徊
内心的想象充满了血性
但因历史失血太多,补血草
补得花朵的脸色一片惨白
被遗忘、遗弃的这些遗址
不知需要多少补血草
才能被补得缓过神来,把传说
变成一篇篇面色红润的文字
驿路匆匆
驿路早已变成了国道
柏油覆盖了马蹄踩出的坑窝
而我们疾驰的心情
仍似骑在一匹风中的快马上
由南而北,祖厉河流过甘沟
犹如展开一段粗糙的历史
从远古汹涌而来的波涛
卷走了昨夜的一场滂沱大雨
车窗外掠过的一排排小树
枝叶还遮不住两旁起伏的青山
在岳家沟,向一棵牡丹打听
曾经的芬芳,不知都去了哪儿
进士书写的武举人墓碑
断裂处,溢出文字的疼痛
驿城遗址的残垣断壁上
一枝野花怒放心头的寂寞
硝口坪白花花的芒硝
像黄土包不住的一地碎银子
四十里铺,五十里铺,六十里铺
三百多年的驿路,一闪而过
如果再有烽火谍报,根本用不着
上气不接下气地八百里加急
哪怕是个羊倌,只要走出大窑
站在吉酉的半山坡上,动动手指
就会把马莲岔满山花开的的消息
妙传给东岔西坡的每一棵草
牡丹园
昔日王谢堂前的富贵花
盛开在了贫瘠的黄土山坡上
在岳家沟,一座牡丹园
为这片土地种下了更多的尊严
每一朵牡丹,都像一枚奖章
佩戴在春天的胸膛上
那天早晨,我第一次来这里
怀抱着朝圣一般的心情
连绵不绝的细雨,情意霏霏
洗着我姹紫嫣红的目光
每一缕芬芳都饱含深情
从山谷溢出来,在驿路上流淌
一些被祖厉河的流水带走
而更多的沿途散入百姓人家
那么多手持雨伞徜徉的人
仿佛一朵朵缓缓飘逸的牡丹花
有人在拍摄,在发快手
兴奋贪婪的样子,忘记了泥泞
好像恨不得把每一朵花
都要移植到自己的手机中
雨水灌醉了每一朵鲜花
牡丹熏醉了每一个人的魂魄
我曾经说过,在故乡
一棵树,就是一座绿水青山
今天还要对着牡丹说一句
一朵花,就是一个最美的家园
锦鸡屲在飞
前面宽阔的河道,崖壁是深的
后面的靠山,起伏的梁顶是高的
通向锦鸡屲的这一条水泥路
半截是直的,半截弯的却更长
我们开车从东面涉水而来时
牧羊人已经翻过了西山的豁岘
迎接我们的不是早晨的阳光
而是昨夜留下的一团云雾在等待
树叶是湿的,炊烟是湿的
风一吹,我们吐出的声音也是湿的
有一家门前长得好看的月季
鲜艳的花瓣都像五颜六色的羽毛
村庄头顶飞过的一只锦鸡
像长着长尾巴的一朵花
主人说,这一场雨下的好啊
不要说花儿们想飞,庄稼也想飞
我看见地里一堆一堆的豌豆
几只蝴蝶带着一串串的花儿在飞
一排排英姿飒爽的玉米
翠绿的叶子在清风里练习着飞
但飞来飞去,最后飞走的
是那些年轻的,叫做铁杆的庄稼
说话的人,越说神采越飞扬
带着我们的心情也扑棱棱地飞
听说,这西山屲上的锦鸡
飞出去的,最后都还要飞回来
紫花苜蓿
那一片苜蓿的紫色花穗
至今隐含着几许象征的意味
长在驿城遗址的周围
仿佛历史和现实若即若离
小亚细亚的异域风情
已被风雨融进了黄土地
而那些蝴蝶,蹁跹的舞姿
还有浓郁的西域风味
率先把芬芳带到这里来的
不是前朝的驼队、马帮或使臣
而是这些懂得舞蹈语言的蝴蝶
它们曾经是最好的翻译官
往来山水,以花为家
它们更了解每一朵花的心事
丝绸打开的这条通道上
城头不断变换着酒旆颜色
但那一抹深沉的紫红
一直渲染在尘土飞扬的天空
时间打碎的一件件瓷器里
流失了月光一样的乳汁
而苜蓿棕色或黄色的种子
仍保留着几个民族人民的肤色
这小小的种子里一定贮藏着
几个朝代或几个国家闪电的力量
才使它们的根扎得那么深
从远古开到近今,繁花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