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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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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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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花香

一路花香

 

春天,又一次用绿色武装起漫山遍野的劲旅,南风鼓吹,到处是草木皆兵,在一场场细雨的掩护下,它们攻陷了大片山河,每打下一个山头,或者攻陷一座村庄,它们就把鲜花绣成的旗帜,插遍每一寸领地,用铺天盖地的芬芳,标识出自己崭新的江山。我最先看见一道山湾又被桃花全部占领了,两边伸出来的山岭,像一个人弯曲着膊膀,把一树树喧嚣的桃花深情地揽在怀里,那样子,仿佛舍不得浓郁的馨香散失一丁点。

杏花,这是春天派遣南风从云端寄来的一封封锦书,一路走过,山高水长,一朵朵怒放的花儿,就是一粒粒活色生香的文字,一粒粒,情深意长。斜倚在早晨的阳光边,清风翻开信笺,它的手指上粘满了脂粉,蜜蜂低吟,声律如诗,像在轻轻诉说满园春色,蝴蝶款款飞临,演绎一阙古色古香的蝶恋花,燕子翩跹穿枝而过,声声呢喃,声声慢,像小学生读宋词一样,把那一树树杏花,大声朗读成了无边春光。

蜜蜂在田野上飞,像射向春天的一粒子弹 ,在飞向花丛的时候,它把自己也飞成了一朵小小的花,我爱这朵小小的绚烂,它黄豆一样大的身子,让我相信,它有着一颗比芝麻更小的心,但这颗小小的心里盛装着整整一座春天,它翅羽一扇,春光荡漾。它一次次扑入芬芳,把小小的身子,埋进花朵,用心得糖罐,搬运芬芳和甜蜜,酿造出春天一样的幸福,比花香还要浓郁。幸福的花朵,幸福着蜜蜂的幸福;幸福的蜜蜂,幸福着花朵的幸福。

我不知道,把一棵榆树看成是一座矿山,还是比喻成一架冶金炉,反正它在春天挖矿,在夏天冶炼,把滴在枝头的阳光,锻造成了一枚枚金币,挂在村庄的高处,满天繁星一样闪烁,让一些人的梦想越过屋檐,高于现实。大风过后,榆钱凋零,它们鸣叫着飞翔着,飘满了村庄,像星星,在田野上、墙角下、草丛里闪烁,遍地叮当作响,暴露了村庄的财富。

迎着风,迎着一场雨,一朵牡丹轻轻地打开了夏天,铺天盖地汹涌的草木,一个个登堂入室,像主人,更像凯旋的帝王,坐拥葱茏的江山。黄土地从此翻了身,披红挂绿,浓墨重彩地过上了富贵人家的日子。蝴蝶是飞翔的花瓣,传递缠绵重叠的消息,蜜蜂像是从花蕊上喷溅出来的一粒粒花粉,包裹的香气太浓郁了,雨水也化不开。露珠滴落,芬芳流淌,有朝一日,花朵凋谢了,绿叶还要相互扶持着走过泥泞的季节,还要再枝头上结出一粒粒富得流油的日子。

一路上,总会遇到柠条,勾引人目光的,不是它藏在枝叶间的那些尖锐的小刺,而是亮明在阳光下的那些花朵,细小,精巧,哆嗦,妖艳,在夏天的风吹拂下,金黄色一再降低自己尊贵的身世。在路边,和树站在一起,却无意攀援那些风中的高枝,大雨过后,与那些小草亲近在一起,牢牢抓住泥土。在牛羊啮去的枝头上爆发出更多嫩芽,倔强成长,生命蓬勃,自成一种风景。

坍塌的崖壁上,一朵柠条惊世骇俗地悬挂在那里,它的根,仿佛已经深入到大地的骨子里了,一枝一叶跳动着泥土的血脉,命运才显得如此从容,在绝境里演绎着一种葳蕤的绝唱。夏日方长,热情四处流淌,我经常驻足在这些植物身边,忘情地凝视那些花朵

目光往往被蜜蜂匆匆打乱,滴落成一朵一朵的花瓣,精致的色泽,使一粒一粒的芬芳,都披带上了黄金甲。

槐花,一串像一排洁白的钢琴键,这么多的键盘,需要多少天使的指头一起弹奏,那么多的天使,优雅地隐身在细弱的枝头,小小的兰花指,轻轻地揭开绿叶的琴盖,演奏一阙蝶恋花,乐曲响起,花枝乱颤,按不住的芬芳太浓,从键盘的缝隙滑落,一层层,融化进阳光荡漾的涟漪里。隔着一袭烟柳,所有的听众都醉了,忘记了来路,忘记了漫长的归期。

路上遇见沙枣花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当和她正面相撞的刹那还是让我有点吃惊有点兴奋,有点手足无措一个黄昏沙枣花冷不丁从树丛冲了出来不容分说,把其他含糊不清的花香一扫而空又一寸一寸席卷了时光沙枣花把尖锐的香,直刺人心小小的花铃,金黄的内心包含着那么广大的香气

牡丹开了,又凋谢了,芍药也慢慢开败了,这个时候,大朵开放的似乎只有这汹涌的月季了,晴朗的早晨,阳光一尘不染,打在花瓣上,水一样流淌,芬芳的涟漪在清风中一圈圈荡漾,花朵摇曳出浴,被淘洗得花香连绵,花香无边。长在花朵中间的野草,幸福得忘记了自身的翠绿。盛夏的重重心事总要绽放成层层花事,一些芬芳用来珍藏,而把更多的洒进时光,即使被人们慢慢遗忘了,也还会一月一妖艳,白的越白,红的更红。

庄稼花次第开放的时节到了,它们大红大紫地走来,喧嚣、奢华、汹涌。豌豆地堆满了一疙瘩一疙瘩的绿,豌豆节节开花,山坡上翩翩飞舞着一群蝴蝶,它们紫色翅羽上的清香,被六月的风轻轻传唱 ,豆蔓上,层层豆角翠绿如铃,如一排排编钟,露珠轻轻敲打,豆荚内滚动着一粒粒甜美的音符。我从豌豆地边走过,没有惊散一只飞舞的蝴蝶,我只在六月的风里,尽情吮吸村庄弥漫的香甜。

对面山坡上,那一块胡麻地紧挨着苜蓿地,就像新修建的两个庭院,胡麻和苜蓿成了好邻居,它们同时开了花,在六月茂密的阳光下,那小小的花朵,像朝天举起的一个个小小的紫色酒杯,如放置在丝绸上的瓷器,精美而高贵,落入其中的细雨滴,都被芬芳酿成了甘醇。那些从酒杯中溢出的露滴,滚入泥土,整个山坡也沉醉了,大黄大绿的肤色,被风轻轻一吹,就为我和整个村庄,变得大红大紫起来了。

土豆开花也娇艳。山坡上的土豆开花了,像一群小姑娘,头上落着几只蝴蝶,风一吹,就开始奔跑,花朵一闪一闪地颤动,像蝴蝶在飞翔。秋风吹走了蝴蝶,土豆又在脖颈上挂出一串串翡翠铃铛,秋雨落在上面,敲出一片青翠的声响。秋雨连绵,秋风凉,一大片一大片的土豆花,就像母亲点燃的灯盏,它们一盏接一盏,把温暖传给泥土里,为那些泥土里的孩子,照亮一条回家的路。土豆的心事很低,低得沉入在泥土中,它也轻易不说出,一旦要说话,它就要让泥土开口,把自己一字一粒吐出来,面对秋天,一个个都像一颗颗赤诚的心。

站在田野上,让一场雨兜头浇下来,把我浇成一株身材修长的玉米,或者一苗低矮的洋芋,在沙沙作响的雨水声里,我都会以一株庄稼的形象,怀抱梦想,绿意盎然。和庄稼站在一起,我的双脚仿佛长出了无数的根须,一寸寸扎进潮湿的泥土,我的身体里开始流淌泥土浓郁的腥味,分不清哪一株是庄稼,那一株是自己,只有唰唰唰的雨声四周弥漫,收割秋天金黄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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