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转弯的地方 （组诗）

平川，你好

平川，在春天的早晨

我向你亲切问好

向水泉、向陡城、向王家山

向矿区的每一块煤炭

向枝头上绽放的每一朵花

向每一座楼房、每一个村庄

每一个和我擦肩而过的人

向刚从南方归来的燕子

我都送上心底最真诚的问候

我春天的心情一马平川

看到几年的枣树，连片成长

几十年的城市，节节拔高

几百年的摩崖石刻，字迹斑驳

几千年的陶瓷窑，炉火传薪

几万年的河流，奔腾不息

几亿年的石山尖，愈发险峻

这一切古老的、崭新的

我都向你们一一问好

那一树树摇曳的紫丁香

你要怒放，不要忧郁

用芬芳雕塑时代的魂魄

那一树树榆钱，金币一样

碰得阳光叮当作响

你把春天装扮的腰缠万贯

我握紧一粒光滑的鹅卵石

握住了一座心灵的守望

大河一样的脉搏，跳动着

对这片土地最深情的问候

一马平川的芬芳

早晨的柏油公路一马平川

那些从矿区出来的重卡

扭秧歌似的，在尘嚣里突围

好像它载着的不是煤块

不是石头、不是梦想的财富

而是满车庞然大物的巨响

一路卸载，却怎么也卸不完

黄河无声的流淌一马平川

像从遥远的大峡谷

飘来的一条温柔的丝绸

水流舒缓，波涛起伏

呼吸着沿途沧桑的风光

左岸抱紧一湾翠柳

右岸吐出百丈黄沙岩

吹过尖山的南风一马平川

滩涂上的沙粒一马平川

黄湾村的枣树、摩崖石刻

村庄缭绕的炊烟，千年渡口的

驳壳船，无不一马平川

就连那最小的紫丁香花朵

也有着一马平川的芬芳

北武当山异峰突起

在这一马平川的境界里

北武当山陡然凸起

簇拥而立的庙宇，一砖一石

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殿堂里的塑像，庄严的表情

掩饰不住武当派的功夫

迭烈寺用历史的海拔

提升众生仰望的目光

谁在千年的香火里

得到了石刻经卷的真传

在滚滚波涛中锻造出

一柄闪着森森霜刃的利剑

抡向西边，从黄沙岩中

劈开一条大峡谷

就像在人性的险境中

开凿出一条浊浪滚滚的大河

西汉的狼烟，唐初的战火

如神话，黄河六月结冰

成就英雄的千秋荣誉

捧灯照岸，照见血如残阳

草木绿了一年又一年的记忆

黄河在此迟疑，弯了又弯

仿佛对身后遥远的历史

频频回顾，心有不舍

却不得不离去，在一马平川

把最美丽的浪花流淌成了

一曲跌宕不尽的传说

黄河转弯的地方

来到北武当山下，来到黄湾

——黄河转弯的地方

我要稍微改变一下观念

眼睛里不仅要揉得下沙子

还要装得下石头、岩壁

甚至要在绵延起伏的石山上

把目光牵引得更长远一些

黄河的涛声，涤荡杨柳的绿影

流水如丝绸一样，把鹅卵石

擦拭成一颗颗柔弱的心肠

千年古渡，羊皮筏子换成驳壳船

还是渡不尽弥漫的花香

村庄的炊烟飘过迭烈寺的瓦檐

古老的田园，像展开的经卷

春风朗诵今年麦苗最新的真言

梨花已谢，枣树才发芽

捧灯照岸，灯光照进石头

在岩壁上照出一幅漫漶的石刻

在斑斑驳驳的目光里

反过来看，一颗古仁人之心

就是一盏立于岸边的灯火

花开不熄，叶落不灭

告别

临近黄昏，与落日告别

我握住一缕夕晖，长时间不松手

北武当山的阴影把我越抱越紧

透过树木枝叶，我再一次

深情地凝望了一眼黄河

我要把一天的记忆悄悄带走

在茶杯里添上一壶开水

把电话号码与一个个面孔

对号入座，存入手机的通讯录

对着低垂的夕阳，逆光里

再拍一幅黄河人家的剪影

当我急匆匆要上车时

感觉到身后有人扯住了衣角

我回过身来看时

旁边一颗小小的枣树

它把一根枝条伸进了我的衣袂

像一个小孩伸出小手拉着我

枝头上刚刚冒出来的几点嫩芽

像眼睛，羞怯地望着我

我蹲下身来，把这根枣树枝

从我的衣服上取出来

并像拍老朋友的肩膀一样

拍了拍这棵小树的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