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的我头疼,我从黑暗中醒过来。默默关上了嘎吱作响的窗户。可能是其中的某颗螺丝钉生锈了,它的声音才如此尖厉,让寂静的房间瞬时充满不安。
小小的出租屋,地板是水泥做的,没有贴上洁白闪亮的瓷砖。因此整个黑夜显得更加黑暗。
我蜷缩成一团,把下巴搁在我的膝盖上,把背靠在木板床的床头板上。窗外有幽幽的月光,透过窗子在地上投射出朦胧的光亮,但仅仅是一点儿。我隐约看见了对面墙角的小洞有个黑色的东西在闪动。我的身体一瞬间僵住,屏气凝神,我一动不敢动。我微微直起身子,忍不住眯起双眼,才看清了那个黑乎乎的家伙——老鼠。它的眼睛中的亮光反射到我的眼睛上,我心里慌张,却还是看着它,甚至歪过头以展示我的假意放松。我想,在这种时刻,我们总得有一方先被对方吓住,就在我决定吓它时,它却一溜烟躲进了洞里,速度快到让我以为刚刚看见它是幻觉。
出租屋仍然是寂静,时间绵长的令人恐慌。我默默地缩回有些阴冷潮湿的被窝,闭上了眼睛。然后我看见了一朵鲜艳的红玫瑰花,我闻到了它那甘甜的芳香的气味,我触到了花瓣的厚实质感,捧着花的手掌来自于金城。我心头一颤,并为之一笑,却不小心从幻觉中醒了过来。目之所及一片黑暗。无尽的黑暗。
我突然想到了金城,他现在可能还开着大货车在高速公路上穿梭。我平稳的躺着,可他却劳累的工作着,一种不安和愧疚使我重新坐起来。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该做些什么,但我确实不想碌碌无为的躺在床上。即使我坐起来也仍然碌碌无为。万般无奈下,我选择喝水,艰难的穿上拖鞋后,我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然后我迈着软绵绵的腿脚,走到水龙头前。没有开灯,屋子里只有一点孤单的月光,水龙头哗哗流下的透明液体碰撞在杯子中,刚开始沉重而浑厚。到后面那声音逐渐平息,水填满了杯子,我抬起来,三口就把水喝了一大半,心里却仍然有一种空虚感。无法仔细言说的那种空虚感。想到我还是碌碌无为的虚耗,我一时怎么也动不了。就是这样,越想做点什么,就越无法做出点什么。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细小而尖锐的声音,我想是先前逃跑的老鼠,我被它刺激的浑身一震。然后玻璃杯摔成碎片,这声音又令我一怔。我猛的审视起这个屋子,白墙的表皮因为墙体渗水而变得斑驳,其中有几块皮已经掉落,露出了水泥墙那粗糙而丑陋的面容。桌上摆着我和金城的结婚照,那时我们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即使我们很贫穷。我因此想到了金城,我总是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他工作的场面。在同样漆黑的夜晚,靠抽烟和喝功能饮料抵抗疲劳,只为了赚一点维持生活的钱财。而我,还在这儿无所事事,我决定做点什么度过这个无眠的夜晚,比如说清理掉玻璃碎片。我刚伸出手就被刺激的往后一缩,因为碎渣不偏不倚的戳穿了我的食指,几滴鲜红的血啪嗒啪嗒不受控制的落在地上。染在水泊中,印在玻璃里。
我总觉得这是不好的征兆,因为诸事都好像不顺利。墙上的时钟准时走到了3点,不偏不倚刚刚好,我脑子里像炸开的锅一样。我担心金城,他会遭遇什么不测吗?他现在到哪里了呢?他要不停靠在某个服务站休息一下吧?他不必这么拼命的。
想着想着我扶着桌子的边缘站起来,双腿因为无力变得止不住的颤抖。我的整个世界都很安静,我清晰的听见了来自脑部经络输送血液的声音,清晰地听见了心脏急速的鼓动和收缩,我看见我的目光中闪烁着大片大片的亮光,它们渐渐侵蚀了我的视线,我恍惚间发觉了墙上有两个时钟。我知道我的身体肯定是有毛病了,或许是我的心理。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像盒子摔入地板一样。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办?到底是谁?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在我还没想好应对策略的时候,嘎吱作响的铁门就被打开了,我终于看清了那张疲惫的脸和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侵占我的心灵,我的胸腔滚烫,热血灼烧我的皮肤使我滚落几滴眼泪。我冲过去抱住他,狠狠的把我的头埋进那宽阔的胸膛。我们谁也不说话。
我趁他还没开灯之前用扫帚扫掉了那些碎片,并偷偷把我的伤口裹在手掌里。他打开灯,整间屋子顿时明亮而温馨,他问:“睡不着?”
“有点。”我低下头悄无声息的抹掉脸上残存的泪痕。
他的目光闪了闪,自觉的避开了我的小动作,待我整理好,他才把背着的一只手放到我的面前。一朵娇艳的玫瑰花。我错愕的看着他,很久都不敢笑出来。害怕这是我的幻觉。
他挠挠头:“去年的七夕节你不是想要一朵玫瑰花吗?我,我就今年补上吧。虽然……有点晚。”然后他又用那双清澈并掺杂着几分愧色的眼睛对着我笑。
“不晚。刚好。”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接过来,笑着道谢。然后我看见了花枝上的刺。我看见了他垂着的手上有试图掩盖的伤痕。
今夜,凌晨三点,是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