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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占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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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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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紫千红总是春

春天总是美好的,让人的心中充满活力。

镇日匆匆忙忙,忽然有一天发现街道两边的绿化带上的花树绽放着花儿了,这个时候,突然就生出莫名的感伤,淡淡的,在心头泛起,如春日的微雨般飘忽。

说到春天,总感觉忙忙碌碌的当代人辜负得太多——莺歌燕舞的天籁我们总是辜负了,杏雨梨云的美好,我们总是辜负了……

春暖花开时节,春色撩人、春意盎然,还是让我们放慢脚步,到原野中,让我们解放性灵,观赏春和景明的美好景致。

春天是令人惊喜的季节,当惊蛰的春雷唤醒沉睡的大地,万物便欣欣向荣起来。这个季节,人们喜欢走到大自然当中,让新丽的风景照亮自己的心,也解放天性。

我是一个热爱自然天籁的人,但为了忙生活,走向原野的时间便少得可怜。为了安抚心灵,常常在名利场中折腾的间隙,抽出一些时间,走进古人留下的那些经典诗词当中,敞开心扉去体会他们的爱与痛,从中汲取面对生活的正能量。常常感叹古人为什么活得那么美好,那么精致,总觉得他们比我们现代人活得更滋润,更诗意,更潇洒。他们的心仿佛被诗歌的雨水浸透了一般,感觉是那么温润美好。

关于春天,因为是万象更新的,所以诗人喜爱春天,赞颂春色,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

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可谓是描写春天最唯美的一首诗。诗云: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韩愈是中唐时期的一代文宗,与当时的柳宗元,以及后世的苏轼、王安石、欧阳修等人,一起并称为“唐宋八大家”。他的很多诗和散文,对后世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韩愈的这首关于春天的诗很好理解,极为直白,诗人完全是以一种白描的手法,把早春的美景描写得活色生香,极为生动、优美。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想象一下吧,这是多么美好——最神奇的是春天的雨,随着春分的吹拂,悄无声息地下了下来,滋润了大地,催生出了朦胧的绿意,让人顿感春回大地的无限美好。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一句分明就是古都长安的诗广告,点明了诗的主题——帝都长安的春景是最美的。

春天的美好总是给人以灵感,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杭州时,被西湖美丽的春天所迷,写下了《钱塘湖春行》的诗篇。诗云: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从孤山北面到现在的平湖秋月、白堤,诗人一路走来一路向人们报告春的信息:湖面春水新生、树上春莺争鸣、空中春燕衔泥、堤岸春花渐开、春草刚绿,诗人敏锐细腻的笔触,让人们从中体会到西湖正在舒展地着上春装。诗人赞美西湖的春色,并且指出他最爱在白沙堤上行走。白堤的两边是水,堤两旁种满了柳树、桃树。春天走在白堤上,澹澹的湖水就在你的脚边,你仿佛走在水面上;初春的柳枝如烟如雾,如丝如缕,飘拂在你的脸上,使你心中涌生无限温柔无限爱,你像在梦境、在仙境。当春天走在白堤上时,你就更能体味到诗人写这首诗时的感觉和心情了。

从韩愈、白居易的诗中,我们读出的是早春之美。而从盛唐诗人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我们读出了春天繁花似锦的另一番景象。诗云: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作此诗时,杜甫寓居在成都,浣花溪畔的浣花草堂已经建成,诗人在颠沛流离中终有安居之所,这个时候的诗人心情自然是愉悦的,春光深处,诗人满怀快乐之情,游走在江边美丽的春光当中。浣花溪畔花开满蹊,争奇斗艳的万千朵繁花压低了花枝,引来蝶舞莺啼,一派春意盎然的美好景象。

诗人满怀对繁花似锦的无边春色的热爱,为大好春光而讴歌。

杜甫的这首诗的寓意是美好的,有诗人对自然之花和生命之花的双重赞美。诗中的“黄四娘”暗喻着青春之美,诗人的这一次春天的旅行,又对春天的赞美,也有对青春的讴歌。“留连戏蝶”“自在娇莺”都寓寄着青春之美的涵义。

走向春天,我们就是走向欣欣向荣的世界。我们的祖先认为,自天地混沌开明以后,天就以光明和温暖普照着大地,它高高在上,周流运转,变化无穷,沿着春夏秋冬四季循环往复,制约、主宰着大自然和人类。阳气周流不息,当春天到来时,大地便沐浴在春光里,万物萌生,天下万方都和美安泰。

春天是美好的,但更是短暂的,所以,才让人对春光的易逝怀着忧伤的情感。孟浩然的《春晓》的短诗,含蕴了多少春光易逝的感伤: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人生百年,也不过一百个春天,能够把握的又能有多少呢?不是所有的春天都只有万紫千红,知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坦坦荡荡度过悲欣交集的人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春天是关不住的,春天的美景总是要呈现出应有的吸引来。南宋诗人叶绍翁的《游园不值》诗云:“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正值云淡风轻、阳光明媚的时节,诗人为了不辜负春光的赐予,乘兴来到一座小小花园的门前,想看看园里的花木。他轻轻敲了几下柴门,没有反响;连续敲了几次,还是没人应声。诗人猜想,大概是怕园里的满地青苔被人践踏,所以闭门谢客的。诗人在花园外面寻思着,徘徊着,很是扫兴。他在无可奈何、正准备离去时,抬头之间,忽见墙上一枝盛开的红杏花探出头来,很是吸引人的眼眸。“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诗人从一枝盛开的红杏花,领略到满园热闹的春色,感受到满天绚丽的春光,总算是不虚此行了。

大好春光,不妨给自己放个假,踏踏春,去亲近自然。脱去了冬日厚重的棉衣,走在原野当中,吹面不寒的风吹着,人感觉到精神了好多。可以约上亲朋好友一起去踏青,享受春天阳气生发带来的美好。亲近自然,经常接地气,能够让我们有滋有味地活着。

如果是在一场春雨之后,我们走在大自然中,那泥土的芬芳,在暖暖的风中氤氲弥漫,陶醉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人顿觉清爽、惬意。不知什么时候起,春神悄悄地给山林换上新装,嫩绿的新叶绽放在枝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那么令人欢喜。田野里,青青的麦苗正迎着温暖的春光伸直腰杆,舒枝展叶,拙壮成长。金黄色的油菜花,散发出浓郁的芳香,和着轻柔的春风,扑鼻而来的花香沁人心脾,让人心醉。一群群的蜜蜂在花丛中飞舞,“嗡、嗡、嗡”地唱着愉快的春之歌。雪白的梨花,一簇簇,一丛丛,在春风中摇曳着,那嫩绿的新叶,簇拥着花束,在枝干上随风轻舞。生活在桃园里的人家是神仙的待遇。看看,粉红的桃花就像一片彩色的云霞,落在翠绿的山间。枝头娇艳的花瓣围着白色的花芯,是那样的纯洁、那样柔美、那样安静。

北宋理学家程颢有一首描写春天的诗歌叫《春日偶成》,他在诗中,带给我们不一样的春天。这是一首以春天为题材的七言绝句,也是《千家诗》所收录七绝部分的第一首。诗云:“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此乃诗人春日即景抒怀诗,描写了理学家诗人程颢在一个春日郊游时所见所感。由于作者理学家的身份,无疑也会使得这首诗充满深深的“理”趣。

这是一首平淡的诗,题目平淡自然,古代诗人中,以《春日偶成》为题作的诗很多很多。自唐代到宋代,乃至当代人均有同题诗。诗的用语和内容更是平淡,诗人以不事雕琢的语言,歌颂美好的春天。

诗虽平淡,却经得起细细品味,让我们走进诗中,以波澜不惊的心,在闲适宁静中感悟春天的美好。从这首短诗中,我们可以大略明白“唐诗以风神情韵见长,宋诗以筋骨思理取胜”的论断。

就让我们一起跟着诗人的脚步,一起观赏大好春光。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这两句着力于写景。“云淡风轻”,只四个字,就描绘出春天的美好,汉字的魅力可见十分了得;接着又是“傍花随柳”四个字,将信步游春的惬意表现了出来,看似平淡,实则是诗味浓郁——白云轻轻地飘,春风徐徐地吹。这样宜人的春色中,作者闲庭信步,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午天。鲜花美艳,遍地留香,诗人观了;绿柳多姿,随意轻拂,诗人看了。信步漫游中的程颢早已忘记游赏的时间,忘记了游赏的路线,甚至忘记了自己,完全陶醉于自然之中了,完全感觉不到已“过前川”,完全是在如醉如痴中走出了太远太远的路。

诗是平淡的,更是深刻的。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我心中的快乐,只有我自己知道,“时人”是无法走入我的内心世界的,所以曲解为是一般的“偷闲学少年”。诗中分明有庄子一样的智慧。

同是欣赏春景,诗人信步之处,与“时人”无异,但诗人内心的境界高远,所以这赏春便有了忘世脱俗的高雅情调。平淡无奇,性情自现。

自然就在我们的身边,智者能真正读懂自然。宋代理学家朱熹也作有关于春天的诗,诗题为《春日》。诗云: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诗歌叙述诗人外出河边寻春踏青,一眼望去就感觉到处焕然一新。为什么?因为天地间吹开了和煦的东风,东风催得百花齐放,百花为人们捧出了万紫千红的春天。诗人赞美了春天美好的景象,同时也道出了“东风”是万紫千红春天的源头这个道理。“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历来也被传为名句。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胜日”是晴朗的天气。在这样的时刻,诗人到“泗水滨”踏春赏春,寻觅美好的春景。看看吧,大好春光是“无边”的,春回大地,自然景物到处都是焕然一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春光无限,谁都可以看出春天的明媚新丽,春风吹得百花开放、万紫千红,到处都是春天的美好景致。语言是平淡的,但寓意深刻,是说这万紫千红的景象全是由春光点染而成的,人们从这万紫千红中认识了春天。

书香安魂,读书,要深味其中,才能真正享受其快乐。读这首《春日》亦然。诗中的“泗水”当指孔门,读过历史的我们应该知道,春秋时孔子曾在洙、泗之间弦歌讲学,教授弟子。知道了这些,就该明白,这里的“寻芳”,即是指求圣人之道。“万紫千红总是春”,这里喻指孔门儒学是丰富多彩、气象万千的。诗人将圣人之道比作催发生机、点染万物的春风。这其实是一首寓理趣于形象之中的哲理诗。

“只有自然的人生才是值得过的人生。”你还在等什么?投入自然的怀抱,来一场不一样的春游吧!人生美好,但多无奈。活出精彩,珍惜是最好的选择。君不闻陶渊明诗云: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诗人说:人生在世没有根蒂,飘泊如路上的尘土。生命随风飘转,此身历尽了艰难,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世人都应当视同兄弟,何必亲生的同胞弟兄才能相亲呢?遇到高兴的事就应当作乐,有酒就要邀请近邻共饮。青春一旦过去便不可能重来,一天之中永远看不到第二次日出。应当趁年富力强之时勉励自己,光阴流逝,并不等待人。

直面人生,珍惜光阴,才能活出精彩。热爱生命,把握每一次春光,我们会发现世界的美好。春天的时候,最美的春天在自然,在乡村。君不闻北宋词人秦观《行香子》词云:

树绕村庄。水满坡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扬青旗、流水桥傍。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树绕村庄”,这是乡村才会具有的景致,多么美。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池塘里的春水已涨得满满的,几乎与池岸齐平了,春风吹拂,泛着涟漪。醉“倚”春风,和煦的感觉是令人陶醉的。词人乘着温和的春风,兴趣正浓地信步漫游村庄,欣赏着春天的风光。词人在漫游中,为一座春意盎然的小园所吸引。看上去园子才那么一点点大,但却像收入了全部春光——桃花是红艳的,李花是圣洁的,菜花是金黄的,这就是吸引人的所在。词人移步小园转向远处一带的围墙,在墙内隐现出茅草小堂。在墙外小桥流水不远,飘扬着一面青色酒旗,显然有一家小酒店就在近旁,词人突然萌发了酒意,不如让好酒来佐赏春的逸兴,然后乘着一时的兴致,再步行着翻过东边的小山岗,这时,“柳暗花明又一村”,另是一番景象:莺啼燕舞、蝴蝶采蜜忙。

如此美的春光,我们为何要错过呢?春光自有绿肥红瘦、花开荼蘼时,只要心中有春天,无论在何处,都会如登春台。走在乡村的路上,你才开始了解为什么乡村的风景有着一种慰藉心灵的力量。山间、原野,各种草木都在萌生,各种花卉都在竞放。你会发现,树木不同,生长的叶子也不同,各有色彩和性状。

放慢脚步,让灵魂跟上来,你会静心静气地思考一些问题。我直面生老病死的人生有彻底的痛苦,但我相信尘埃之上有洁净的灵魂,我们为此而不懈追求。我相信宇宙的奥秘,我们把自己在黑暗中的探索,总结成经验,留给未来。

我常常想,属于我们的往昔为什么不能够重现?我们的生命最后消亡于何处?我们生出光的翅膀,是否能追得上远去的光阴?我们的现在,都会成为回不去的曾经。时间残忍,珍惜眼前人才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的情怀。

突然就记起了北宋词人晏殊的《浣溪沙》来,词云:“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即使是平常的离别也会让人黯然销魂,那么不如抓紧时间,对酒当歌。闲愁最苦,的确如此。随着时间的流失,人人都要被流年所困,对美好繁华的世界产生无限的眷念。因此,落花总是在古人许多诗词中反复出现,以花的凋零暗喻对生命逝去的伤悲。面对同世界的告别,有人悔恨,有人绝望。但热爱生命的态度就是要尽情地享受生命中所有的快乐,这样才能从主观上减轻对死亡的恐惧。“不如怜取眼前人”既是珍惜眼前的人,也是珍惜当下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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