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疲倦的妈妈

李仲清

苦难的日子让人容易铭记，苦难好像是一根鞭子，抽打在苦难者身上，让他们相依为命，同坚守共患难，我们家曾经就被苦难浸泡着。苦难也能滋生出许许多多的真情和感动。苦难让妈妈的形象在我心中矗立起来了，而且越来越高大。是妈妈激励着我，一步步走向成功。

我出生在陇中一个偏僻的旱塬，叫它旱塬真是恰如其分，十年九旱一点没错。在这样的地方生存本来就是一种考验。谁知屋漏偏遇连阴雨，上个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中期，我家经历了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困难。我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还受了一次伤，再加上药物过敏，一下子失去了战斗力。我们还小，全家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了妈妈的肩上。妈妈是个急性子，干啥事都不愿意落在后面，家里家外是一把好手。每天早晨4、5点就爬起来给我们做早餐（也就是一些野菜汤，再有个窝窝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然后披着星星风风火火赶到7、8里以外的地方去大会战，战天斗地大修水平梯田。中午她不回来，只能啃干饼了，就是那种石头半天都砸不烂的干炕子。我们更惨，只能嚼野菜团子，又苦又涩。太阳没有下山，我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盼着天赶紧黑。可是月亮升起老高了，还不见妈妈的踪影，我那个急，泪水都涌出了眼眶。妈妈回家后，顾不得喘口气，在黑乎乎的破窑洞里给我们做晚饭，千方百计将难以下咽的糠皮、麦麸、野菜等变得滑溜一点。

妈妈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终于积劳成疾病倒了。她患了风湿性心脏病，使我本来就弱不禁风的家，更是雪上加霜。我更不争气，好像要赛着生病，患了大叶性肺炎。家里一下子蒙上了一层厚重灰暗甚至悲惨的阴影。还是妈妈第一个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她首先振作起来。有病治病，没钱就找人借。那时大家都穷，借个钱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妈妈凭着她的人缘和不懈的努力还是借到了。我的病很快就治愈了，妈妈对自己不肯花钱，只是吃了些中药，虽有缓解，但未能根除。

妈妈得了大病，干不动重活了，但她依然去劳动，显得相当疲惫，我们都很不忍，但她坚持要去。而且还利用工余时间挖野菜，拾柴火，以解家中的燃眉之急。她给我的印象弱得就像一张纸，让我一直很担忧。但她很坚强，不仅参加农业劳动，还承担了给我们做饭的任务。而且千方百计地改善着我们的生活，从未有过一句怨气，那怕是叹息也没有。

妈妈常说男人是个筢筢，女人是个匣匣。妈妈的匣匣做到了极致。我们兄妹4人及全家从来没有买过任何新衣服和鞋袜之类的东西，都是妈妈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缝成的，穿着妈妈做的鞋，我不仅觉得脚下舒服、温暖，而且还有一种自豪感，因为妈妈做的鞋看起来样子特别好。那些碎布片在她的手中就像变魔术似的，变成了很好看的鞋面了。尤其在快过年的时候，妈妈就很少睡觉，经常陪着星星、伴着月亮赶活。有时候没有钱买新布了，她也能将大点的衣服改小，或将两件小的衣服又变成了一件大衣服，不仅样式好看，颜色搭配也十分恰当，让我们穿了改装的衣服后，不仅暖在身上，心里也热乎乎的。

后来我上初中了，离校有10多里路，每天走的很早，妈妈又是第一个起来，给我准备早餐及中午的干粮，甚至连整理书包之类的事她也都替我做了，让我一直很内疚。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我初中毕业就考了个小中专去上了。可能是由于心情的缘故，我考学之后，妈妈的身体渐渐地好起来了。再加之，我国实行了改革开放，我家一下子从困境中走了出来。

我有了孩子之后，妈妈又专程来兰州为我照看孩子，孩子上幼儿园之后，她便闲了下来。我想这样也好，她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息了，至多再给我们做顿饭，挺好的。可她不甘心，批发了东西来卖，每天挺忙乎，5点钟就出门，晚上很晚才回来。我家的生活被打乱了。为此，我委婉地向她说了我的想法。妈妈立刻明白了，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地，悄悄地收了摊子。但她总是闲不住，又在小区门口收起了手套，在给我们做好饭，送完孩子之后，才去干那事，自然效益也好不到那儿。但她还是坚持着，她就想自食其力。

后来，妈妈的确干不动活了，便转移了目标，开始看我写稿子。妈妈没有上过学，但爱看我写稿子。我每写完一篇稿子，她总要认真端详一番，有时翻来覆去地看着，好像她认识字似的。可看了许久她才说这次比上次的又长了些，或者短了些，仅此而已。报上发了我的文章，妈妈比我还高兴，她又翻过调过去地看着，好像孩子似的一个劲地说着：“好，很好！我早知道要发的。”每当这时我的心里就会涌上一丝浓浓的热热的感觉。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写作，不要辜负了老人的这片心意。

妈妈早已年过古稀，可她仍然每天为我们叫早，而且还准备精美的饭菜。我尝试过自己做饭，可她说她吃不惯别人做的饭，我知道这只是一种说词，她就是想给我们做点什么。她的心里只有儿女，从来没有自己。每次有了病也是扛着，从不告诉我们，我们知道了带她去看，她总是推三拖四不肯去，说到底还是怕花我们的钱。这就是我的妈妈，不知疲倦、不知歇息、不为自己着想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