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一个很有热度的字眼。每当说起她我的心里便热乎乎的,如同塞进了一个暧宝宝。可是当我回忆起故乡的时候,她就像个奔跑着的兔子,似乎已跑得很远,远得让我无法看清。那可能是因为她变了。她切切实实的变了,变得我几乎认不出她来。那个弯弯曲曲的炊烟早不知被哪股风刮到走了,就连那浓浓的乡音似乎也被大风刮淡。故乡便成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常常奔跑在我的记忆里。
故乡的云
在我的脑海里,故乡的云总是很淡,淡得如同一缕漂荡的白丝,也很轻,轻得如同一片鹅毛,只要风轻轻一吹,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因而,故乡总是少雨,水便成了故乡的油。有时,比油还要金贵。故乡的太阳积极性总是很高,时常表现出过高的热情,火辣辣的,不仅令人酷热难耐。就连那禾苗也热得卷起了叶子,如同小手捂住了脸。
于是乎,我们热切地盼云,盼着来一股风吹来一朵云,最好是黑沉沉的乌云,而且还能把雷公也一道邀来,一声炸响之后,便是顷盆大雨。可是盼来盼去是盼来了风,可它就像一把扫帚似的把天扫了个一干二净。真是碧空万里,一丢丢云丝也没有,太阳依然热情不减,露着个大笑脸看着我们。把大地烘得滚烫滚烫的,跟我们逗着玩,把我们的光脚丫烫得生疼,我们只好躲进土屋。
云便成了我梦中的一朵小花。时常很骄艳,也很温馨,当然也芬芳。遗憾的是,它就是没有变成雨。雨自然成了另一个梦,是一个月牙一样瘦的梦,我还是希望它能够长得胖点,它也会有滚圆的时候吗?
我的梦醒了,窗外飘来一朵云,一朵似曾相识的云。你可是故乡曾经的那朵瘦得没有了筋骨的云,你怎么变得肥壮起来了,难道是由于故乡上了水,还是由于故乡光秃的山上长满了小树?你是专程为我报喜的吗,故乡又有了什么喜事?
故乡的风
故乡的风,还是有些筋道的,尤其是冬天,就像一把刀子,刮在脸上刮得生疼生疼的。它不仅力大,而且无孔不入。你一进门它就会像影子一样紧跟着溜进来,让屋子里的人不由地打个寒噤。风不仅能够把云刮跑,也能刮起尘土来。不过冬天的土似乎被冻住了,风是轻易刮不动的,只有个别枯枝烂叶被风如同猫抓老鼠似的逗着玩,一会儿吹向东,一会儿又吹向西,吹得哇哇乱叫。
春天的风是比较野的,光着脚丫到处乱跑。这时候由于土地进行了耕种,土已疏松。风就会大着胆子拉着土的小手狂奔。于是乎,就有了黄天黑地,让我们都变成了土行孙,好像刚从土里钻出来一般。我们互相一看不由地大笑起来,除了眼睛,还有牙齿,其它的已面目全非。好意思笑话别人,大伙都是一个样。
也有盼风的时候,除想着让风牵过来一朵云外,在夏天还是希望来一股凉风的。故乡夏天的风不是很多,即便有,也是懒洋洋的,有气无力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好像它也受了太阳的感染和影响,热情也高涨起来,给人一种热乎乎的感觉。不过,故乡是个小塬,相对于山沟还是要凉快得多。尽管风是有了些热情,但总归能吹掉一些闷热。因而,在故乡的夏天,我们还是喜欢风的。
秋天的风自然变得不是那么和蔼可亲了。时常会反脸,无端地将树叶吹得哗啦啦的。好像要给谁耍威风似的,它想给我来个下马威?我才不吃它那一套。即便它扫掉所有的树叶于我何干,我还可以把那些叶子扫回家,以便冬天煨炕。
有谁承想,风也有变的时候,她竟然刮绿了故乡的山,也刮开了故乡的花,绿的、红的、白的,还有紫的、黄的,红红火火、花花绿绿的好不热闹。突然间我的窗子开了,我嗅到了故乡的味道。是故乡的风吗,你是来城里赶热闹,还是为我捎来了什么好消息?
故乡的院落
故乡的院落变化最大,土屋好像一个个茄子遭受了严霜的袭击,一下子蔫了。接着便是瓦房登场了,大多数都是高门楼,红瓦房,连院墙都是红砌的。雄纠纠地站在那里好不气派。可是人丁有点不太兴旺。就拿我家原住的芦家岘子来说吧,原本有十来户人,大约七、八十号人的样子,现如今只剩下了三户人家,长住人口不超过十人。走在村里几乎看不见个人影,偶尔会有几声狗吠。
房子虽然还左七右八地站在那里,但多数已人去房空了。走在这样的村子里,我一下子仿佛穿越到了别的空间。让我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瞬间,我的耳边响起了鸡鸣狗吠,响起了人喊驴叫,响起了娃哭娘笑。那是从前的这里,那时这里还是比较热闹的。可如今人都去了哪里?
其实,这也是社会进步的表现。现在人流动起来是比较方便的。想进城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只要你有这个愿望。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向高处走。尽管我的故乡已经变得很好了。可是还有更好、更具魅力的地方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们。好在,现在土地已经流转了,也不怕荒着。
听堂弟说,现在又要重新规划新农村,想把他们集中到别的村子去。他说,他不愿意去。我说,集中起来好,人多方便,人多好办事。可他说,这可是我们祖祖辈辈居住过的地方,怎么说搬就搬了呢。我说,现在是信息时代,一家人窝在那个连接个电话信号时有时无的地方,总归是不行的。我相信会越搬越好的。当然我也理解堂弟的怀旧之情,我何尝不是这样呢?
以前故乡有一个令我温馨的词就是炊烟,只要炊烟一升起我们就知道母亲给我们做饭了,我们就得回家。可现在每家每户都不用柴禾做饭,要么用电炊,要么用无烟炭,或者用燃气,再也见不到那弯弯曲曲随风飘荡的炊烟了。这自然是时代的进步,当然这也是我淡淡的乡愁。
故乡的山
故乡的山还是可以用壮观来形容的。那可是山连山、沟对沟的,让你看去满眼都是山。而且山上都是光秃秃的,连一根蒿草都不长。那时山上很少有路,如果有那也是羊肠小道,由于山势陡峭,路也很陡,就像挂了一条鞭子,逶迤在山上。路的下边是一条深沟,沟里三三两两埋着馒头似的坟堆,沟的那边仍然是山,山的那边还是沟,沟套沟,山峁山,一望无际。
路的上边是一座形如官帽的小山,山顶有一座小庙,据说庙里的神很感应。老人们讲他们亲眼看到大白天有一股青烟从这里升上了蓝天。于是,这里香烟萦绕。不过,现在庙早已坍塌,不知那位感应的神去了何方。
路很细,也很长,说是鞭子,纵然是神仙的鞭子,也是鞭长莫及,让人走着似乎走不到它的尽头。一天,一个买花线的小货郎捎来山外的信息。姑娘们一个个听着呆住了。未了,她们纷纷跑出了大山,嫁到山的那边去。老人们犯愁了,眼看着儿孙们都大了。于是小伙子们又往外跑了……
一天,终于春风也度玉门关,乡村振兴之风刮进了山里。鞭子一样的小路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山里修了公路,通了汽车,每天拉运山货的车辆川流不息。这里又一天天热闹起来了,姑娘穿起了裙子,描起了眉毛,小伙子也讲究起穿着打扮来,说起了什么形象,他们还开办了电商、网购什么的,还有网红……
山还是这个山,土还是这个土,可人还是那些人吗?
故乡的土
故乡的土是黄土,就像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妪,贫瘠是贫瘠了些,但她也养育了我们,而且养育了我的祖祖辈辈。故乡的土是绵软的,赤脚走在上面如同踩在了海绵上。尤其是春暖花开时,踩上去还是极其舒适的。
故乡的土不仅绵软,也很干净,我们的身上不小心被刀或小草什么割破之后,都是用故乡的土止血的,只要撒上点故乡的土,血立马就止住了,用不了两天就好了,如同没有被割破过一般。故乡的土是没有脾性的,也是松软的,种植在其上的作物是可以用手拔掉的,诸如麦子,我们那里叫拔麦,而不是割麦。
故乡的土也许因为缺水而松软,也许松软着松软着就松软成了习惯,即便下雨了,土依然是松软的。虽然故乡的土很松软,可照样能打出胡基来,也能筑成院墙。我们住的土屋就是用胡基和泥巴建成的,冬暖夏凉,也挺好的。我非常怀念我家的土屋。当然它早已不存在了。
故乡的土也是会变的,尽管它是厚重的、稳妥的,不像云和风。但是它还是要变的。以前故乡由于海拔或者气候什么的缘故是不能种茄辣和瓜果的,可现在通过覆盖地膜竟然就能种了,你说它是不是也会变。更为可喜的是我的故乡竟然搞了什么合作开发,修了路,上了水,平整了土地,建起了什么生态农业示范园。
故乡在我的记忆里还是黑白的,甚至是贫瘠的。但她实事上早已变了样,变得五颜六色、丰富多彩了。故乡是奔跑着的,她要赶上时代的步伐。她还在奔跑着,她向着更加美好的方向跑去。
想着远去的故乡,我不由地沉思起来,故乡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一陈不变才是故乡吗?传统意义上的故乡和现代意义上的故乡是个什么关系呢,难道只有乡土气息才是故乡吗?难道城里人就没有故乡?难道故乡就不应该变?变了就不是故乡了吗?
故乡依然是我的故乡,可当我们面对面相遇而认不出来时,心里仍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品不出个滋味来。我时常有些失落,甚至还有些纠结,但我更多的还是高兴,如同将一个九吋的黑白电视换成了六十五吋的大彩电,那种感觉还是美好的。难道这就是浓浓淡淡、甜甜涩涩的乡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