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李仲清
一
樱桃依旧沉沉地躺着,她一点不知道她身边发生的事情,她好像是在做梦,那梦也是很沉很沉的,压得她一丝气也透不过来。她想张开口帮着呼吸,就是抬不动嘴唇,好像上面压了个大磨盘,她立刻意识到了危险:是不是魇住了?得赶快喊人。
可是来福已经出差好几天了。还有红娃子,他昨天不是说晚上要来一趟,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怎么没来呢?当时她躺在床上,心咚咚直跳。她真怕她成了一捆浇了油的干柴,但愿红娃子不是火种,要不她会被即刻烧掉的。
有时她也希望红娃子就是一根火柴,她再也不想这么沉沉闷闷地活着。可是,她正像黑虎岔的冰草,只要没人拔掉连根拔掉,她还会顽强地活着。
红娃子是在街上碰见她时说那番话的,并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她的心就像是怀里揣了个兔子似的“怦怦”乱跳。
她只是慌乱地说着:“有的,有的。”可是目光始终没敢碰他一下。她的神情恍惚起来,以至在路上碰见了她的经理也忘了打招呼。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炉子里的火往旺里架了一下,接着用毛巾擦了个澡。尽管她人到中年了,可她的身段仍然是那样地饱满,就像一根成熟的豆角,太阳一晒就会裂开的。不知红娃子是不是一轮冉冉东升的太阳?擦完澡还是心神不宁,她把电视按钮从左压到右,再从右压到左,没有什么可看的,索性关了。
再瞧瞧床上,尽管被褥刚拆洗过,可看着仍有些脏。她撤下了床单,把旧被褥也收拾起来,从里到外全部换成了新的。她斜靠在新被子上,又想了一会看还有什么要办的。对还有一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拿出了两付新窗帘,不过没有换下旧的,而是重着挂在前后两个窗户上。
现在万事具备了,她嘘了口气。静静地,不!浑身躁动地等着红娃子的到来,而且每过一分钟竟是那么漫长,她看过好几回表了,才是八点多钟。她想他也许不会太早来的,她干脆取下了表,放在写字台上,继续斜躺在被子上,沉沉地想着心事。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要不是别无选择,也许她正和红娃子躺在一个炕上。她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她仍旧那样躺着,但她忘了门是否上锁。门是应该上锁的,因为来福近年来老是出差。可每当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人半夜来敲门。每当这时她都十分烦躁尤其那敲门声消失之后,她仍不能入睡,有时她干脆把门打开,她真想知道那人是谁,但她清楚绝不是红娃子。可她始终没有看到那人,难怪呢?敲完门那么长时间了,谁还会在那里傻等。
有时她也会冒出一些邪念来,她也想真正做一回女人,不管那人是谁。也许坏女人都是这样演变而成的,她想着。可是每当敲门声响起时,她都是愣愣地呆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来她是不愿意成为坏女人的,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她想把自己交给一个她所爱的人。她下去拉了一下门,门是关着的。她没有敢看表,反身回来躺在床上。
她脱掉了棉衣棉裤,可身的内衣使她优美的线条越加突出了。她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竟然自我陶醉起来。对!她就是要让红娃子好好看看自己。她倒不是要勾引红娃子,他本该是属于她的,这他也是清楚的。可红娃子会不会一看自己这样被吓跑?其实人都是一样的,都有理智和欲望,只是有的人克制的好一些,但当超过一定的限度理智都会被欲望湮没的。她伸出了舌头,自己是不是太下流了。
樱桃这样胡思乱想着竟然睡去了。醒来时东方已放亮,她仍然是她樱桃,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她门上的钥匙却找不到了。她找遍了衣兜、床下,就连旧被褥、床单也没放过,抖了好几回,连个钥匙的影子也没见。这还怪了,她记得很清楚昨晚她还开过门的,可今天它能到哪里去呢?但就是找不着,难道她昨晚忘了拔钥匙?她看了一下门锁上面什么也没有。她有些担心,莫不是钥匙已落到别人手里。尽管她的房子里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但她还是当即上街买了把锁换上了。她害怕,害怕像留留子那样的人捡到她的钥匙。她总有一种感觉,留留子就是一只狼,把她当成了羔羊,而且那贪婪的眸子告诉她,他早已垂涎三尺,他正在寻找机会,说不定哪一天会把她一口吞下的。她讨厌他,因而必须提防他。不过此刻她不用怕他,留留子一大早拉着经理去联系业务了。
她去了办公室,胡乱地抹了抹桌子就坐下了,心不在焉地翻着前几天的报纸,没有发现什么重要新闻,只是在一个报刊文摘栏目看到了一则一个女研究生被人贩子拐卖的消息,她吃了一惊。末了她有些愤愤然。
她想给红娃子打个电话,可她刚拨通就压了,她给他说些啥呢?你昨晚为啥没来,让我等了那么久,难道你不知道等人那个煎熬劲儿吗?心里就像猫挖似的。可她能对他这么说吗?她满脸通红。
樱桃又翻了一会报纸,对就说这个,可她电话还没拨通又放下了听筒。告诉他一个女研究生被人拐卖能说明什么呢?她放弃了给他打电话的念头,趴在办公桌上整理着往来的业务。冬天了,人们似乎都变得懒洋洋的。近日很少有人到他们厂子里订货。为了促销,这不,经理亲自出马了,满院子就剩她一个人。她很快做完了当天的工作。
她又胡思乱想起来,红娃子昨晚为什么没有来?她给他假设着种种理由,如家里来了什么重要的人,甚至他媳妇豆豆不让他出来。可唯独没有假设他不愿到她这儿来,或者压根忘了对她说的话。如果那样,她会伤心的。
突然,她愣住了,只听电话里传来“喂喂”声,是红娃子的声音。她十分纳闷自己什么时候拨通了他的电话,她给他说些什么,问他见没见她的钥匙,能这样问吗?她下意识压掉了电话。她想也许他知道是她打的电话,这样她就越加有信心等他了。至于钥匙是不是他拿那是无所谓的,别看她换了锁,只要红娃子来,她的门永远是敞开的。
就这样,她在相当寂寞的情况下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晚饭也随便做了些凑合着吃了,瞅着电视上的镜头着实让她难挨,搂搂抱抱不过瘾,还乱啃乱摸,接着人不见了,脱下的衣服扔了一地,下面的节目不言而喻,还发出了怪叫声。
那女的太不要脸了,她愤怒地过去关上了电视,心里仍久久不能平静,似乎有一把火把自己点着了。她真想到外面溜一圈子,可她不能那样,生怕红娃子跑了空趟。她一定要在房子里等,而且就在被窝里等,实际上还不到八点她就闷好了火,盖上昨晚才新换的被子。她正在等他......
她睡去了,怎么这么沉,好像不是睡了一夜,就像一个世纪。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好像不是长在自己的脸上,怎么用劲也无济于事。当然,她更不知道她身外发生的事,如果她知道了她也会吓得半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