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之死连载

樱  桃  之  死

（中篇小说） 

                      李仲清

七

    红娃子确实红起来了，一个打工仔竟然受到总经理的特别赏识，还坐过几回总经理的奥迪、子弹头之类的小车。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欣喜，整个夏天的晚上都是在办公室值班床上度过的，他从未在十二点前睡过觉，同事们有些眼红的不行，讽刺挖苦地叫他“经理助理”。当然他们苟处长对他还算好，只是有几个副总对他相当反感，这他是能感到的，有一个副总还对他们的苟处长讲过：“让一个打工仔管着工程生产技术合适吗？”这句话他是亲耳听到的。再有最近听说班子换届了，争得厉害，下面也传出风声，说牛总经理要调走。那个曾经说过他的侯副总经理表现得尤为明显，据说在班子会上已公开跟牛总经理顶嘴了。还有杨副总经理，是个大学生，下面影响不错，也比较年轻，群众呼声最高。那个朱副总经理听说也有来头，他的妻舅子就在省委组织部当差。他们苟处长希望杨副总经理坐上总经理的宝座。杨副总经理红娃子也是认识的，那天还拍着他的肩头说：“红娃子好好干，只要有真本事，不怕用不上。”红娃子感激涕零，连连点着头。

    随着换届时间的日益逼近，各种传言不绝于耳，搞得人人心里都烦烦闷闷的。尤其是那些自封部长们今天宣布张三，明天又是李四，搞得整个机关大楼沸沸扬扬的。可是几个总经理谁也没有去理会这些，他们各自做着各人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杨副总经理仍然干着他的工程预决算，牛总经理最近出差了，也许这是他在这个公司最后一次出差机会了。他临走时把工作托付给了杨副总经理，可是侯副总经理却半道插了一杠子，开起会来他的发言最多，谈起工作来他的设想最好，干起活来他的干劲最大，好像临时负责的不是杨副总经理，而是他侯副总经理。朱副总经理比较沉稳，他想起了不知谁说的一句话“看谁笑到最后。”他觉得他那小舅子值得信赖。侯副总经理让他老婆找她从前相好的而且让他吃醋了很长时间的那个人事局副局长去了。这次他开通得很，对老婆说：“人家那里地方宽，住上一天两天回来也不要紧。”说是那么说，但此刻他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不知他老婆能不能搭上个话，这年月官当大了，也就不像从前了。尽管各人心急如火，但都表现得相当冷静。

    这天终于有了结果，上级来人也就是侯副总经理老婆从前相好的那个人事局副局长宣布了任命决定：侯成业同志任实发建筑有限公司总经理。决定刚一宣布，下面就有人嗡嗡地议论起来，红娃子心里凉凉的，只听那些婆娘们讲着侯成业如何让自己的老婆活动的事儿，他这才弄明白侯副总经理是靠他老婆的裤裆爬上总经理宝座的。他除了对侯总的鄙夷，就剩下替杨副总经理难受了。其实他还不知道他的厄运也悄悄来了。

    才过了两天，苟处长就找他了：“红娃子，这里怕是干不成了，你还有啥打算？”红娃子虽说早有这种感觉，但到底还是来得太快了，让他来不及思考，他什么打算也没有。苟处长见他不吭声自顾自地说起来：“要不跟我到下面去干。”他这才知道苟处长的工程处长也当不成了。对呀，他是得好好打算打算。

    王化龙拿了几块黑虎岔的石头，不曾想引起了地质勘探局专家和领导的高度重视，当即决定让他带路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虎岔岭岭子，这些人的到来真正揭开了黑虎岔新的一页。

    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可从来没有想过，这山里还藏着宝贝，就连满山遍野的石头也含有铜、铅什么的。

    他们的这一举动受到了虎岔梁梁子乡政府，不！整个黑虎岔县委的高度重视，县长得知这一消息后带着县科委的一班人马赶赴到虎岔岭岭子，他接见了地质局的同志，还有王化龙，给予他很高的评价：“黑虎岔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王化龙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勘探任务很快完成了，探明这里的确有一个铜矿，还有这石头是生产石膏的好原料，那红红的还可以烧砖。

    县委立即召开了一个包括虎岔梁梁子乡党委成员参加的现场办公会，决定铜矿由县上负责开采，石膏厂和砖瓦厂分别作为虎岔梁梁子乡和虎岔岭岭子村的乡镇企业。

    政策一定，各项工作全面展开，修路的修路，炸山的炸山，还有到处都是招工的启示。按说王化龙应留在县上的那个铜矿上，怎奈乡上争得很厉害。他自己也想留在乡上离家近点，被乡政府一文委任为虎岔梁梁子宏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开始招兵买马，准备生产石膏。却说豆豆听了这消息赶快给红娃子翻了个电报，告诉他县、乡、村上的变化。红娃子正愁这回怎么办才好，知道这一消息后，立马谢过了苟处长赶往黑虎岔。

    这下可热闹了，不出门可以在自己家门口挣钱了。这对留留子来说不失是个好机会，他在乡上、村上都有认识的人，自然讨一份差事不成问题。何况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苦干，让那些以为他离开公家就活不成的人，也改变了看法，其实他的家底不一定比化龙家薄。

    樱桃也想把来福叫回来，但她不像豆豆那么急，何况来福也未必就肯来，听说下过五、六回南洋了。最近又在省城一个闹市上搞了一个大铺面，有人还提醒过她。那天王化龙还对她说：“来福把事做大了，还请了个脸画得像猴屁股似的女人当助手呢？”她明白化龙的意思，但她在这一点上比较放心，她最清楚来福了。

    红娃子已赶到虎岔岭岭子，他去了一回乡政府，把他的一些想法汇报了一下，乡领导正在犯愁呢。虎岔岭岭子村支书跑了好几回了，可就是找不下一个能办起砖厂的。听红娃子这么一说，领导高兴了，不仅办砖厂，还成立乡建筑公司。经乡政府会议研究又任命红娃子为虎岔梁梁子建筑公司总经理兼虎岔岭岭子砖瓦厂厂长。

    正当各人忙得连放屁的功夫没有的时间，有两个公安模样的人来到虎岔岭岭子，找到了樱桃家。乡亲们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保准是来福犯下什么案子了，有那么一些人替他惋惜，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就说留留子吧，逢人便说：“我早知道来福会有这么一天。”

    那两个人对樱桃说：“来福既是受害者又是害人者。”樱桃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搞懵了，一时反映不过来是怎么回事。化龙、红娃子也来到她家。那人继续说着：“尽管钱是那个女的骗走的，但法人是来福，人家都跟他要钱，这不把他那面的全部家当抵了还差四万多元。”樱桃一听着实吓了一跳，她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化龙、红娃子合计着怎么处理这件事。“要不就卖房，”那人讲着：“如果不把钱赶快凑够，就要判他的刑。”一听说要判刑大伙的心里都不好受，尤其是樱桃泪水都出来了。其实豆豆的心里也满不是滋味，心想守着个樱桃不好好待，到外面胡骚情，这不让那个狐狸精给坑了吗？说实在话来福还真没有沾上那骚货的边儿，谁知就让她给骗了，把他的几万元拿走不说，还以他的名义骗了别人的钱。他被关在了收容所里，正在等待着亲人来赎他。樱桃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这一阵子他才后悔当初没有把钱多给樱桃一些。自从那两个公安走后，樱桃就一直把自己泡在了苦恼之中。当她要卖房的消息传出后，最兴奋的要算留留子了，他不仅想买来福的这一院房子，他更想连来福的婆娘樱桃一同买上。当然这只是他的妄想，这又不是旧社会，人怎么能买呢？只要想起樱桃，留留子心里总是火烧火燎的。对了，他应该去看看她。

    化龙、红娃子和豆豆都在樱桃家，留留子便收起自鸣得意，装出一副同情相来：“想出办法没有？”留留子首先发问了。

    “还没有。”红娃子接上了话茬。

    “你不说想要买房吗？看这房子怎么样？”化龙在问他。“好是好，可樱桃她——”留留子说着。“这你别管。”还是化龙跟他对答。说起樱桃红娃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钱我全出了，给樱桃留一间。”留留子显起大方来。“不用！”不等樱桃说话化龙首先回答了。这让留留子多少有些不高兴。“你没看见吗，我们宏业有限公司的大院已经盖起来了，我想让她到那里当工人呢！”化龙继续说着。“那我呢？”留留子这才想起他早给上面托下人了让他到宏业公司去，怎么还不见动静，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也来，不过那里面没有你的宿舍。”留留子心想谁到你那里占个一间半间的破房子，便不假思索地说：“可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留留子终于出了２万元钱。还剩２万元怎么办？化龙说：“这样吧，我们厂子先垫上１万，从樱桃的工资中扣除。”红娃子也不甘落后，没有同豆豆商量便说：“来福家的地让我们种着，这１万元权当是租金。”豆豆也连连点着头。要说别人她才不依来，对来福她总是有一些说不清的感觉。

    备齐了钱，红娃子领着樱桃去了一回省城，看着那光怪陆离的夜景，如不是去救来福，樱桃一定要欣赏一番。可这一阵子，她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找到他，把他救出来，否则他就要多吃一些苦头。他们先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旅店住下了，他俩住的是对门。钱由红娃子保管着，一夜红娃子基本没敢睡着。因为店里还住着几个好像是四川人，叽叽咕咕的让他不放心。樱桃的房子住了一个也许是个大姑娘，可停了一会又来了一个小伙子，大概是她的对象还是什么，两人打着情骂着俏，竟然视她如物全然不见，她羞得没法子只好用被子蒙上了头。这样一来那两个更肆无忌惮起来，男的把个女的弄得“咯咯”直叫。她真想起来把那男的扇几个耳光，但一想这是什么地方，她哪有那个权利？只好佯装睡去，还真的睡着了。

    天一亮，她就和红娃子一起去找来福了。到了外面，只要有钱，方便得很，他们只花了六元钱，一辆面的就把他们送到了地方。这里一交钱，那里就放人。来福是吃了些苦头，不曾想好不容易挣下的几个家当，让那个骚货一夜之间搞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欠下一屁股债来。其实来福连她的边都没沾，只是太相信了她，他那个气。不管怎么说他这不又出来了，只要人安安全全比什么都好，他这么想着。他再也不想在这个城市呆下去了，哪怕是一分一秒。他匆匆办完了一切手续，就同红娃子他们一道回到了黑虎岔。

    红娃子本想让来福到他的建筑公司去，可化龙说：“樱桃在我那儿，来福好照应。”     

    就这样来福也去了宏业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