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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仲清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19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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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惊之后


李仲清

 

 

一场罕见的冰雹像一把把钢刀将庄稼一片片杀倒,尸横遍野。老鸹山上的一棵大树刚被炸雷击中,树头已落地,黑色的树庄上还冒着丝丝的乌烟,如同幽幽的鬼火,让人看了

渗得慌。

此刻,玲玲的心里也塞满了白森森的冰雹,让她直打哆嗦,今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后怕,她的心就像刚被刀子捅过,还在淅淅沥沥滴着血。她怎么也没想到军军会打架,而且用刀子捅伤了他的同学,虽说是打群架,但军军承认是他捅的。因为他那个同学老欺负他,说他不仅有个后妈还是瘸的,讥笑他爹没眼光不说,还挖苦他是怎么当参谋的,动不动就一瘸一拐学起来,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每当这时军军就恼羞成怒,扔过那个同学的书包,也摔坏过人家的钢笔。其实这些都是小事,那时军军真有杀了他的心思。玲玲也问过军军,为什么要摔坏人家的钢笔?可军军眼里冒着火,就是不肯对她说一句话。她觉出来了是她让军军在同学面前丢了人。可她的一条腿不正是为救他而残疾的吗?她想想也就算了,都是小孩子家的,既然把人家的东西损坏了,赔就赔吧。为此,玲玲还给军军的那个同学赔过钢笔。谁知军军竟然敢动刀子,这是玲玲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听说这件事后,并不亚于这惊雷,一下子把她震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立即给风成打了个电话,她也驾车直奔医院。幸好,军军是捅在他那个同学的屁股上,没伤着骨头,但流了不少血。玲玲怕见血,自从军军的妈妈翠生那次车祸倒在血泊之中后,她一见血就眩晕,像得了美尼尔综合症,天旋地转。她知道伤得并不碍事后,让风成留在了医院,她把军军接到了家中。军军也吓坏了,就像丢了魂,木木地呆在那里。看着军军这个样子,她心里着实地难受,要是看不好军军,让他有个三长两短,她怎能对得起翠生!翠生咽气前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就是要让她照看好军军,她当时是怎么答应的呢!发生这样的事,让她后怕极了。

暴雨肆虐了一个小时后,就像杀红眼了的莽汉突然杀死了自己的爹娘一样,偃旗息鼓了,惟有地上蚕豆大小的冰雹还依旧苍白,瞬间就化为乌有。但玲玲的心仍然不能平静,她得领着军军上他娘的坟头去,他娘就埋在老鸹山上的那个大树下。她要让军军给他娘说几句话。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说让她这个后娘能对他怎么办?

玲玲老远就看见那棵大树被雷击了,那是翠生坟头的树呀!玲玲的心头不觉一沉,再看那树时就像一个人颓败地立在那里,又像电影中的革命者在敌人砍掉头之后,仍不肯倒下,它似乎要对人们诉说什么?它还能说什么?玲玲想到了翠生,翠生会知道军军捅人了吗?她的心里好像装了个大铁疙瘩,一点点往下沉着。难道天地之间真有什么征兆?她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那阵子S区闹地震人心惶惶,就说B楼风成家吧,也弄得鸟飞猫惊。尤其让他们放心不下的是宝贝儿子军军。于    

是女主人翠生便对保姆玲玲做了千叮咛、万嘱咐……

是夜,“”地一声一只倒立在桌角上的瓶子掉在地上,风成推了一下妻子腾地跳下了床,翠生光着膀子跑出门外,玲玲也被惊醒了,紧随其后,就在跨出门槛时,她想起了军军,于是又返了回去。她拉亮了里屋的灯,还真没失职,军军正在被窝里睡着,她抱起他向楼下跑去……

一股冷风吹过,风成看着妻子两手空空,不由地打了个激凌,惊讶地问:“军军呢?”翠生也瞪圆了眼:“我以为你抱了。”“玲玲也没下来?”风成这才发现还少了一个人,他转身就要上去,翠生一把抓住了他……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嘀哩咚隆的声音,好像有人脚下踩空了,接着便是军军声嘶力竭的哭嚎。风成和翠生同时扑了过去,是玲玲滚下来了,她还是紧紧地抱着军军。

翠生一把夺过了军军,见他额上有血,心疼地哭了:“你也不小心,看把军军摔得……”

玲玲也在抽泣……

停了一会不见动静,他们又上了楼。上楼时玲玲又一次摔倒了,风成扶起了她。翠生见军军脸上紫了一块,又心疼地骂着:“十几岁的人了,还这样毛毛草草,看把我的娃娃摔成啥样子了,弄不好还会留个疤的。”她骂了好了一会。风成看了妻子一眼担心地说:“玲玲怕是摔坏了,明天领到医院看看吧。”“又不是咱打的,要送我看还是送到她家合适。”风成生气了:“难道不是在咱家摔的!”“谁说不是”,翠生口里是这样说的,可心下也嘀咕了……

这天天不亮翠生连衣服也没穿就去看玲玲了,只见玲玲眼肿得像桃子,掀开被子再看,一条腿肿得像碗口粗……

玲玲送进了人民医院,她的腿上打了石膏……

翠生真是又气又累又心疼,请了个保姆,没侍候她两天反要她去侍候,再说医院可不是好住的,一天还不得几十块钱……

气归气,累归累,日子还得一天天过。

这天玲玲终于下床了。晚上翠生贴着风成的耳朵又发布命令了:“我想好了,明天就送她回家。”风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玲玲也说要回去,可农村缺医少药的能行吗?

这一夜玲玲也没睡着,以往的日子像演电影在她的脑海里过着:父母已经老了,她还没长大,这次出来本想混几个钱缓解一下这紧巴的日子,谁知……她的眼眶里扑滚出了泪水……

翠生买车票去了,风成把一叠票子赛到玲玲手里,这么多钱!玲玲惊讶地看着风成。“拿着吧!”风成见她这样心里越加不安了。“还能拿吗?”她想起了她的住院,想起了军军脸上的疤。末了,还是他硬把钱赛进了她的口袋……

车是下午的,票已经买回来了,好在只有一百多公里路,这至少使风成放心一点……

送走了玲玲,翠生精神多了,虽然花了一些钱,但总算卸了包袱。她开始收拾玲玲的床了。她刚一提起枕头却愣住了,枕头下压了一沓票子,还有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大哥大嫂,我对不起你们,麻烦你们了。还有军军,他脸上的疤好了一定别忘告诉我。玲玲”。

翠生看了留言和钱后不由打了个寒噤,玲玲这孩子真是够善良的,病还没有治好就让她回农村去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吧?否则,她——她又一想,觉得不会的,农村的孩子体质好,一定会康复的,她是这样想的。但愿如此。

就这样玲玲离开了风成家,回到了她的农村老家,她的心就像她的腿一样疼,只是她还不知道,身心上都会落下个病。

 

 

有一件事一直挂在玲玲的心头,好几回她哭着从梦中惊醒。军军该上学了吧,他漂亮的脸蛋上一定留下了一块难看的伤痕,这是由于她的缘故。每当想起这,她就流泪……

她一定要再进一次城,亲眼看看军军。否则,她就吃不好饭,睡不香觉。

终于,玲玲来到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可是,当她走到这个给她带来灾难的楼梯跟前时,她却怎么也迈不开双腿,五年前的一幕又闪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在一场地震虚惊中,她抱着军军从这里失脚滚下,正是这楼梯给她留下了终身的遗憾和难以消除的创伤。记得她离开这里时,她对翠生恳求过几遍:军军脸上的疤好了,一定别忘告诉她。可她一直没有收到这样的信。她确信军军的脸上留下了疤痕。

她扶着楼梯艰难地爬着,如同当年在这里摔伤了腿一般,一步一步地挪着。终于,军军家的门横在了眼前。她恨不得破门而入。可是,手刚举起,却又收回了。她真怕见到那个可怕的事实,她甚至想回去。可她想到这五年来日月星辰的煎熬,想到——,她不再犹豫了。

“咚咚,咚咚”,她几乎是擂门了。

“谁呀?”这是翠生的声音。“是我”,她的声音打颤了。“大嫂,我是玲玲。” 翠生出门一看,立即惊呆了,“你的腿?” 翠生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一条腿瘸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当时为了省两个钱,让玲玲只住了一个星期医院就把她打发回家了……

想到这儿,翠生的心里又发毛了,玲玲这次来她家,究竟要干啥?自从玲玲走后,她的心里一直在嘀咕。她估计玲玲的父母一定会跟她索要医药费,可是五年过去了,没人来找她的麻烦。她渐渐忘掉了这事。

“军军呢?”玲玲怯怯地问。“他上学去了”,翠生随口答道。“二老还好吗?” 翠生反问了一句。“他们都去世了。”玲玲低下头去,脸上滚下了两颗豆大的泪珠……

那天,她刚一进门,娘见她这个唯一的宝贝疙瘩成了这个样子,哭得死去活来。年迈的父亲为了挣钱给她治伤,到煤窑背炭,累倒再没有起来。娘也跟着倒下了……

“妈妈!”军军喊了一声,跑了进来。玲玲从回忆中惊醒了,瞪圆了两只大眼,使劲瞅着他。“快叫姑姑。” 翠生招呼儿子。军军已经不认识她了,可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军军,痛哭了起来。好在没有让她失望,军军的脸上红扑扑光亮亮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翠生决意让玲玲多住两天,还给她准备了一些衣物,还有那次玲玲放下的钱,可她什么也没要,第二天就踏上了回归的征途。

她说:“军军脸上没有留下疤痕,我就放心了……”

是的,她的这个担心没有了,可还有没有别的担心?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

 

 

玲玲从城里返回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瘸着腿竟然扯着嗓子唱起了:“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她的担心没有了,军军的脸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斑痕,光溜溜的,她真想亲两口。

回到家后,她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了,要不是她进城当保姆,让一场地震的虚惊从楼上滚下来,她不会瘸了一条腿,她父亲不是为了给她挣钱治伤,也不至于过早地累死在了小煤窑里。还有她母亲不是过度伤心,也许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再有她的同学都开始谈情说爱了,可她瘸着一条腿。从前她的一个同学对她很好,一见到他她的心里就热乎乎的,可他的父母一听她是个瘸子,再也没有让他找过她。她谁也没有抱怨,只是伤心地落下了泪。

风成已当处长了,是一家大型服装厂的人力资源部部长。他早把玲玲摔断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起初,他还担心过,玲玲的腿没有治好就让她回老家,农村缺医少药的,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五年来再也没有听说过有关玲玲的事,他确信玲玲的腿已经完全好了。

这天,军军突然说:“爸爸,姑姑来过了。”他先是一愣,军军并没有什么姑姑呀!军军接着说:“是玲玲姑姑。”他这才想起是从前的那个保姆。他问:“人呢?”军军说:“已经走了。”

玲玲二次进城对翠生的触动是非常大的,尤其是看到玲玲的一条腿瘸了后,她的心里难受极了,她也是女人,再说玲玲还未嫁人,将来——她都不敢往下想了。当时都怪她,为了省钱把人家小姑娘害惨了。尤其是当她知道玲玲还在惦记着军军脸上的疤时,对她的震动大极了。她当时想让玲玲留下,可玲玲说家里还养着猪啊鸡的,离不了她,就急急地走了。翠生特意给玲玲买了几件衣服,又找了几件自己的旧衣服,还给玲玲备了些钱,可谁知玲玲死活没要,这对翠生的刺激太大了,她觉得自己欠玲玲的太多了。

翠生几乎是带着哭给风成讲玲玲回乡后的情况的,风成也吓了一跳,不由地为玲玲的遭遇而悲哀。这都是由于他当时的软弱而造成的。他知道农村缺医少药的,这伤在城里治不好到了农村搞不好就会落下残疾的。可他经不起翠生的叨叨,还是把玲玲送到了乡下。当然,那时也缺钱。翠生哭着说:“你们厂不是在招工吗?干脆把玲玲招到你们厂去,她虽说腿瘸一些,但手巧着哩,让她好好学学,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裁剪师。”风成有些作难:“现在就业这么难,身强体壮的都谋不上岗位,这残疾人——”不等风成说完翠生就插话了:“这你不懂,招残疾人还可以免税呢!”风成想免不免税倒是次要的,问题的关键是这事不好办。

其实不用翠生说,风成觉得让玲玲这样下去也是他的一个心病。他清楚玲玲既善良又能干,可这——

风成对董事长讲了玲玲的情况,当然他没有说玲玲是在他家当保姆时因闹地震在楼梯上摔了,没有彻底治疗而残疾的事,董事长也很同情玲玲,说:“能照顾尽量照顾一下,我们企业还是要尽一些社会义务的。”有了董事长这句话,风成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下来了。他要补偿玲玲。

这天,风成亲自开车去了一次玲玲的家乡,经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了玲玲家,破旧的窑洞再次刺痛了风成的心。他还没有进屋,就听到了嘤嘤的哭泣声,他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莫不是玲玲又遇到了什么难事。

风成的到来让玲玲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她吃惊地望着风成,以为军军又发生了什么事。风成问:“玲玲怎么了?”她却问:“军军呢?”风成说“上学去了。”一听这话玲玲放心了。风成问:“怎么哭了?”“我家的猪和鸡都让狼吃了。”风成一听是这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再看玲玲时,已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圆圆的脸盘,两只毛茸茸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眼珠子就像玛瑙似的,亮晶晶的,还真有了几分姿色。他感叹着:在这样的山沟沟里竟能有这么个美女。只是看着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心里越加的难受,要不是他们的过错,玲玲怎么会这样?

玲玲让风成看得不好意思了,便说:“风成哥,你先坐着,我给你做饭去。”玲玲对风成还是有些感激,尽管当时他偷着给她塞的钱她没有拿,但她觉得风成这个男人心肠好。

风成说:“不吃饭了,你把东西收拾收拾到城里当工人走。”玲玲瞪大了眼,充满了疑惑。“其实没啥难的,就是缝个衣服什么的。”风成解释着。“不行!不行!我连初中都没毕业。”玲玲担心地说着。“你的手巧着呢,我相信你能干好,再说还要先学的。”玲玲还在犹豫。“这也是你嫂子的意思。”玲玲现在也不生翠生的气了,那天她进城去,翠生对她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热情。

望着车后腾起的黄土,玲玲真不知道这次进城对她又意味着什么?这个给她曾经带来灾难的城市还能接受她吗?

 

 

当工人对姑娘玲玲来说是一个从未想过的事,她就知道猪啊狗的,还有大片大片的土地,以及绿油油的庄稼。她想她这一辈子该是面对黄土背朝天了,可突然间风成要她到城里去当工人,这对她来说不能不说是个考验,她总是很担心。

进城后,她先是住在了风成家,翠生对她非常热情,竟然还摸着她的腿掉下了眼泪。风成说:“你先住这里,等培训完了,也可以住单身宿舍,住哪儿随你。” 翠生却坚持让玲玲住在自己家。

第二天,玲玲就跟着风成去报名了,还好有了风成的关照,她被录用了。和她一起学习的十几个女孩,都是城里的,对这个活似乎不很热心。可她不一样,她非常好奇。但她文化程度低,总是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她急得几乎要哭了。

晚上,翠生急急地问玲玲学习的感受,玲玲再也忍不住了,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把翠生吓了一跳,以为玲玲又受了什么委屈。经问才知道她没有听懂老师讲的课。好在翠生在待业时学过裁剪,玲玲又发了书,她便热情地给玲玲讲起了课,而且还拿了一些旧衣服拆掉,现场剪着让玲玲增加了一些感性认识。

慢慢地玲玲也就明白了一些老师讲的东西,她没有听懂的就及时问老师。老师也许被她好学的精神打动了,经常给她吃偏食,她还真学会了裁剪。在结业时,她已成了一个好学生。

其他的那些女孩总是瞧不起她,有的竟然还说:“她要不是个瘸子还能上天呢!”她虽说委屈,但她顾不了那么多,她成天价想的就是老师讲的东西。有时她也掉眼泪,但随后就用手轻轻抹掉了,她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在流泪。她在想她为了救别人的孩子瘸了腿有什么不对的,让她们说来说去的。

结业后她分到了裁剪班,跟着师傅学裁剪。其实样式都是定好的,按量好的尺寸剪就行了。虽说她文化程度低,但她的手确实比较巧,只要别人干过的活,她看上两眼就能模仿的八九不离十,何况她还学习了一些基础知识。

她跟的师傅是个老头,脾气倔得很,刚开始从不拿正眼瞧她一下。她总是早早地搞好卫生,再给师傅泡上一杯热茶,这使师傅的脸多少展挂了一些。老头只知道她是个瘸子,不想细一看,人长得怪俊的,只可惜瘸了腿,要不老头还会把她说给自己的儿子。不管怎么说,老头对玲玲有了好感,自然,也就给她讲了一些裁剪方面的要领。

玲玲后来坚持住进了单身宿舍,不是风成家人对她不好,而是她晚上要自己再看看书,顺便自己再倒腾倒腾,学着裁剪一番,到别人家到底不方便。翠生苦留了一番也就随玲玲了。

玲玲当月的工资一发,她就上了书店买了几本裁剪方面的书,又去了百货商店,对时装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后买了一些便宜的布料。一到宿舍里自己就剪了起来。首先给自己做了几件衣服和裙子,还算看得过眼。她站在镜子前看了又看,觉得跟商店买的差不了多少。

一晃一年过去了,玲玲出徒了,她的工资除了留点吃饭的外,都让她学了手。这期间她还给翠生和军军各做了一件衣服,尤其是翠生的连衣裙她是仿一家大型超市里的时装做的。

这个双休日,玲玲去了风成家,她把她学手的衣服作为礼品送给了翠生和军军。军军到底是个孩子立马把新衣服穿上了,样子挺好,他非常高兴。

翠生看着军军的衣服做得挺合身的,也把自己的连衣裙试了一下,这一试不打紧,让翠生着实喜欢的不得了,那样式不仅新颖,还把她的缺点遮盖的一点没有了,让她一下子美丽了不少。她无比高兴地说:“玲玲,姐真是没有看错你,好好学,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代名师的。” 翠生已经改口让玲玲称她姐了,尽管玲玲还不习惯,但这分外又亲了一些。她自然高兴,她不仅有了个风成哥,还有了个翠生姐。她完全忘了是这个女人当时为了省钱,耽误了她的病情,才使她落下了残疾的事。

后来,她发现她的工资跟那些女孩的不一样,人家的几乎要高出她许多,有时过节人家发东西她也没有。这她倒没有想得太多。倒是那些女孩们讥讽她:“没有城市户口还想在城里长期呆下去,可能吗?”她这才知道自己还不算这个企业的正式工人,大不了是个农合工什么的。但她又一想,自己本来就是农村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要自己能学技术,能挣钱就行。

可是好景不长,服装这种行业,竞争太强了,她所在的这个企业明显落伍了,为了维持生存,不得不裁员了。第一批裁员的名单里就有玲玲,这也是她预料之内的事。但为这事,翠生和风成大吵了一架,翠生嫌风成在玲玲的事上没出力,风成却说他也没有办法。

真不知玲玲以后的日子又将如何打发?

 

 

玲玲在服装厂被精简后,她谁也没有怨,就打算回老家去。但翠生生了气,坚决拦住了她。翠生一意孤行地在城里给玲玲租了一间房子,让玲玲自己干。玲玲起初有些担心,害怕自己干不好又把翠生的钱白搭上,但翠生的态度很坚决,没办法,她只好先承揽下了。

翠生是个热心人,她穿着玲玲给她做的裙子,还真为玲玲揽下了不少活,一个月下来不仅没有赔钱,还干赚了一千多块钱。玲玲多少有些信心了,她不仅代做衣服,还自己买料加工服装,也到外面批发一些衣服现买,渐渐地就站稳了脚跟。

一年后,一家超市关门了,她便租下了那个地方。一个人显然忙不过来了,她又招了几个帮忙的。她的生意一天天红火起来了。但她还是担心,她到底不是这个城市里的人,能不能长期呆下去,心里还是没底的。

就在这时,翠生的单位倒闭了,每月只发个生活费。玲玲听说后,马上去看了这个大姐,并邀请翠生当她的老板。翠生说:“能收留就谢天谢地了,还当什么老板。”说归说,翠生还是爽快地去了玲玲店。不过,她说到做到,绝不当老板,凡事都听玲玲的。当然,她也给玲玲出了不少好主意,玲玲非常感谢。

起初风成是反对翠生去给玲玲打工的,他觉得让他这个大处长的太太给他家原来的保姆打工有些掉价。可是翠生坚持要去,就值得了依了她。见翠生风风火火的样子,他总是于心不忍,可当他看到翠生那个高兴劲,再也不听她的叨叨,省去了许多烦恼,也觉得是一件好事。要不是有个玲玲店,翠生闲呆在家里,还指不定要怎么烦他呢。

玲玲的生意是做大了,但她总是高兴不起来。翠生是过来的人最清楚玲玲在想什么?毕竟她一天天大了,没个对象也是个事。于是翠生四处张罗着给玲玲介绍起对象来,但看过之后,满意的人没有,要不是人家嫌玲玲瘸了一个腿,就是嫌她是农村的。要么就是玲玲看不上人家,总之都是不欢而散。翠生每每都骂着那些男人,玲玲的心里就越加地不舒服了。

又过了两年,玲玲在她的服装店旁买了一套商品房,她的户口也随之迁到了城里。她望着崭新的户口本高兴了好一阵子,她也是城里人了。

可后来的事仍然让她高兴不了多少,她不仅有一条瘸腿,而且年龄也大了,说起对象来就更难了。她有时也就认命了,倒不怎么过多地想这事了。只有翠生还在不遗余力地为她一个又一个地介绍着对象。

她的裁剪技术已经很高了,她每年都能推出一些新款式来,她不仅自己买,而且一些商店也订了她的服装。她不仅有了房子,也拥有了自己的汽车。

风成早已不是那家服装厂的人力资源部部长了,他去销售部当了部长,级别一样高,但明显地比以前忙忙碌了,有时经常不回家。有时也有人往他家里送东西,翠生最初是非常反对他收礼的,也给那些送礼的人难堪过。但风成说眼下就兴这个,你不收反而就把人得罪下了。

后来,翠生也就懒得管这些了,如果风成出差了,她干脆就把儿子军军接到玲玲家。她们现在处得比亲姊妹还要亲。军军也非常喜欢玲玲,玲玲比她妈妈还要对他好,总给他买好吃的和好穿的。

风成好像对这个家不怎么关心了,似乎他有忙不完的活,对玲玲早些时候还关心过几次,看了几回她的店,再后来也就不闻不问了。

好在玲玲的事业正在蓬勃发展。

忽一天,警车呼啸着来到了风成的楼下,翠生吓坏了,直觉告诉她风成可能出事了。果不其然,警察把他拷走了。

这事对玲玲的震撼也很大,没有想到风成哥会干那傻事。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见危不救。

风成收了一家服装厂的礼,把不合格的产品冒充他所在企业的产品销售了,翻了船。

玲玲积攒了十万元,准备再搞个服装加工连锁店,不想风成出了事,就把这些钱给了风成。由于损失小,风成被判了一年刑,而且是监外执行。

玲玲担心这事会把风成击垮的。

 

 

风成丢了工作后,自然又来到了玲玲的服装店。玲玲现在的业务量大多了,正缺人,有了风成的帮忙,她轻松了许多。

风成自从受贿受了制裁后,他变了个人似的。要不是玲玲帮忙,他还不知道要吃多少吃头。他从内心里感激着玲玲。何况他还为玲玲在他家当保姆时摔伤了腿未彻底治疗落下了残疾而内疚。当然他就竭尽全力地为玲玲出谋划策,他毕竟在大企业呆了好多年,干过人事和销售工作,管理经验丰富。在他的协助下玲玲的店又得到了快速发展。玲玲已明显感到自己力不从心了。她想风成是个人才,当过处级干部,只要他能改掉自己的毛病,肯定会给企业带来更大发展的。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将自己的总经理一职让给风成。当她把这一想法告诉大伙后,翠生第一个反对:“我不同意!”风成紧随其后“我也不同意。”玲玲反复讲着自己文化程度低,见识少,企业大了就撑不住了。后来在玲玲的强烈要求下,风成当了总经理,但设了懂事长让玲玲担任了。玲玲担任懂事长后,凡是生产上的事一应由风成全权负责。

风成没有想到自己翻了船还坏事变好事了,在原企业按理说他早该成为副总什么的,但怎奈那些人勾心斗角的,把他挤在了外面。就说这次翻船的事吧,也是有人精心策划的,当然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既然玲玲这么相信他,他一定要干出个样子让大伙看看,当然包括玲玲和翠生。他对玲玲是佩服的,一个农村的女孩竟然这么有出息,当初翠生给她租店时,他想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没想到还真让她做大了。对翠生他以前也低估了,见她唠唠叨叨的,以为她充其量是一个爱管闲事,爱说闲话的人罢了,没想到她下岗后到玲玲店还发挥了作用,玲玲店能做起来,她也是功不可没的。

见风成从消沉中走出来,翠生和玲玲都不由地高兴起来,他还算个男子汉,跌倒了能爬起来。

风成开始施展他的才华了,先是打通了几个商场的关节,订了他们企业的服装,接着又贷了款建了几个连锁店,加大了加工量。还有又招了一批裁剪的技师和销售人员,对他们进行了培训。干这些活是他的强项,能做得尽善尽美。

就在他们培训完这些人员让他们上岗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几乎把他彻底打垮了。

那天晚上会餐,翠生还没有到,风成打了几遍电话,她说马上就到,不想就在酒店门口发生了车祸,翠生倒在了血泊之中。风成和玲玲赶忙送翠生上医院,翠生却一手拉着玲玲的手,一手扯住了风成,翠生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玲玲,你要替我照看好军军,还有风成。”说完头一歪咽气了,直把个风成和玲玲哭了个黑天昏地。可是人死不能复生,风成和玲玲送走翠生后,不得又走进了服装店,尽管悲伤依旧充斥着他们的心,但他们还是强忍着悲痛上班了。

十多天没有来店里,他们的生意又遇到了新的麻烦,有一批服装让商场退了回来,这使得他们又全身心投入到了激烈的市场竞争之中。现在军军吃饭成了问题,只好接到玲玲家,风成总是陪着军军睡着了才离开。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以后,风成也就懒得再回他原来的那个家了。再后来,他自然又和玲玲睡在了一张床上。

每当想起这些,玲玲总是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很沉很沉的梦,真不知梦醒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玲玲与风成结婚后,按政策她还可以生一个孩子,她为了实现对翠生的诺言,为了一心一意照看好军军,放弃了要小孩的念头。当然她和风成也是穷忙活,尤其是风成更是一个工作狂,成天天南海北地跑,他们的服装连锁店就像围棋的子在好几个省都占位了,但他们还极力地突围着,生怕哪个棋子被别人吃掉。

现在教育军军的重担全落在了玲玲的肩上,她真怕她身单力薄挑不起这副担子。有时,她觉得自己脆弱得很,就像一片纸,只要风一刮就能刮掉,但她很多时间却表现出了少有的韧性,做到了“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好在军军还听话,把她真正当亲娘看待,这让她的心里得到了不少慰籍。军军的学习成绩也好,在班上总是数一数二的,她想他大概跟了他老子,脑瓜子聪明着哩,从目前情况看中考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将来也是上大学的材料。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如同九月里的菊花灿烂无比。

眼看要中考了,谁知军军竟然拿刀子捅人了,这对玲玲的打击太大了,思前想后她带他去了一趟他娘的坟头。军军站在他娘的墓前始终没说一句话,尤其是望着那棵雷劈的树,出了老半天的神,不觉间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迅速从他脸上滑过,滴在衣服上。玲玲看得出来军军的本性还是善良的,她只是觉得不该放松对他的教育,否则就会害了他,真正对不起他娘了。不过,她仍有担心,这孩子到底在心里想着什么,他怎么敢拿刀子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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