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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仲清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19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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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心

佛     心

         (小说) 

李仲清

寺院里的钟声震落了一颗心,一颗颤抖的心。洪伟强便有了佛心。

近来他总是做噩梦,梦见他被关进铁笼子。他挣扎着从梦中落荒而逃,总算冲出梦境,可又是浑身湿淋,让他大半天才缓过劲。那原来是一场梦,让他心惊肉跳。可他想半天还是不能平静。他想起来不知是谁说过的一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他平静的脸部下面隐藏了多少不静的事儿。

他也算得上老牌布尔什维克了,本不该信佛的。但他现在非常的虔诚,家里还专门设了佛堂。只有跪在佛的脚下,他的心里才算得上平静,伟大的佛曾经告诫众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的手中并没有屠刀,他想他完全可以成佛。

只是他的一些做法让他自己想起来也惊心,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变了,一下子变到了人民的对立面。但现在他还堂堂正正地当官,堂堂正正地作报告,堂堂正正地批评别人,而且还会在党风廉政培训班上痛心疾首地控诉那些腐败分子。他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的表情谁也不会相信他的心其实在颤抖,也许因为他的心在颤抖,他才会变得咬牙切齿。这里也许有对自己如同吸毒成瘾者一般欲罢不能的痛心,也有对其他尚未沾“毒”人的警示。希望那些清白者再也不要像他那样,掉进泥坑。人往往是这样,知道后悔就已经迟了。要不怎么有一句成语叫“悔之晚矣”,这可是对许多教训的高度概括,是经验之谈。自然他想这些谁也不会知道。但这些东西近来一直在折磨着他,让他寝食难安。有时候他真想放下屠刀,他觉得那些东西比屠刀也还厉害,同样会杀人,而且搞不好杀掉的就是自己。每当想到这些他都会浑身发抖的。这当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佛告诉人们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绝对正确。可他琢磨了好长时间就是拿不定主意,他觉得佛说的事离他的现实还是比较远。他想他只要按佛说的去做,也就是去自首,他的一切将会化为乌有。他就会成为历史的罪人,他会身败名裂的。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就会吓出一身汗来,他再也不敢往下想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祈求佛保佑,让他远离灾难。可是当他看到那些人时,尤其是那些贪婪无度的人时,他就觉得灾难跳在了他的眼皮下面,让他不得不胆颤心惊,只是还不知道灾难会哪一天与他亲密握手。

洪伟强出身寒门,西部干旱地区的贫穷和艰辛磨练了他的意志,他下决心要掌握一把钥匙,一把解除这里贫穷的钥匙,他发誓要在这里撑起一片蓝天。他身负着父辈的寄托和厚望,十年寒窗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首都的一所重点院校。那时,他好高兴,就像一只快活的鸟儿。当然,他时常想起老家的那片林子,那片让他经受了磨难,但又不能不想的林子,那里有他的父老乡亲,有一双双渴盼的眼睛。还有那个曾经是他同学而今已变为村姑的翠菊,她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让他始终不能忘记。记得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也好高兴,两只眼睛就像星星一般亮,不过不像星星那么冷漠,热度超过了太阳能,快要把他融化了。那里边有着多少的寄托和希望。他更不用说,高兴得一时忘了形,突然还抱了她。她的脸一下子成了熟透的西红柿,红成了一片。一朵白牡丹瞬间变成了红牡丹。他的心也突突地跳速加快了。她的眼中突然就有了晶莹的东西,让他一时真不知是喜还是悲。

他刚上大学那阵,他老想起她,一想起她,他的脸上就浮现出幸福来,也就有了责任感。他一定要学好多好多的知识,以此来报答包括翠菊在内的所有的父老乡亲。他记得翠菊还跟他开过玩笑,洪哥,到了大地方可别忘了咱的穷窝窝。他立即严肃起来,你看,洪哥是那种人吗?她一听就嘎嘎地笑起来,笑得那么甜,那么美。让他的心也像掉进了蜜里。他想着,那声音好像就在他的耳际,让他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首都确实是一个让洪伟强从未想到的大地方,他的学习在家乡是呱呱叫的,但到了那里,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般,一点声响都没有。好在他不怕吃苦,别人玩得时候,他还是把那些功课赶上了,不至于掉队。但他早就没有优越感了。相反,他在众多来自大城市的同学面前总免不了有一些自卑感。当然,他也有瞧不起他们的地方,他们总是花钱大手大脚,他们总是夸夸奇谈,好像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他们还谈情说爱,动不动就搂搂抱抱,亲亲吻吻,有的甚至还包房同居,俨然一对小夫妻似的。让他看不惯,想不通。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他的同学翠菊,现在她干什么吗?太阳晒黑了她的皮肤吗?你还别说,他一想,就特别的想,她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总是盯着他。热热的,感觉真好。

有时,他还能想起他的老家,不仅有片让他感到绿得沁心的林子。那只是他的一种感觉罢了,这些林子由于骄阳的烧烤,叶子都快卷起来了,哪还有那么翠绿,哪还有那么沁人心脾。还有那连绵的山,不仅雄壮气派,甚至还有些巍峨。不像北京,几乎看不到山。有时,他感到北京的风都不如他老家的凉爽,他老家的风才算风呢,刮起来让你想站也站不住。北京的风就像小组无力地挥了下扇子,让人觉得不痛不痒的。其实,这都是他思乡的缘故。他老家的山光秃秃的,像和尚的头一样有什么好!再说黄土遍地,只要一刮风,就会尘土飞扬,让人都睁不开眼睛。但他觉得那土绵绵的,光着脚走上去,别提有多惬意了。沟更是不堪,让洪水冲得横七竖八,如同让疯狗撕扯了一般。可他觉得那沟才是沟里,在那里埋伏一个师的兵,不一定有人会发现。也许他的母亲或个翠菊正背着一筐野草从那深沟里往向爬呢,但愿不要刮大风,否则会把她们刮到山下的。他还是想着他的哪些山、那些沟和那里的事。

为了节约费用,他一直没有回过老家,假期在学院里打工,能挣几个算几个。

转眼间到大三了,突然有一个人改变了他的主意。

大地方的风吹掉了他的土气,大地方的水滋润了他的肌肤,除了一身低廉的服装以外,几乎没有人能看出他是来自农村的了。相反大地方的水土使他变得魁伟起来,并有了诸多的帅气。而且由于他的努力学习又名列前茅,在学校这种地方长得又帅,学习又好的人自然也就有了女生的追求。让他想不到的是竟然有一个官家女子追上了他。她叫宦琴,个头不高,说不上美,也说不上丑,但蛮有气质的。她追他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环节。不像别的女生那样还借口找他问题什么的。也没有故意碰他一下,说声对不起。更不会找他借书,或借书给他。她更为直接。那天她洪伟强说,伟强,你想留在首都吗?他听后吃了一惊,他从未想过留到首都,他以前从来想着是要回到他老家去的。她继续说着,我爸说了,你如果想留在首都,告诉他一声就行了。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事,他是得好好想想。他想到了他的那个山沟沟,他想到了他的父母,还想到了翠菊。他有点不敢想了。宦琴却挽住了他的胳膊,他不由地打了个激凌。但他没有抽回胳膊。宦琴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儿,你想想首都多大,发展的空间又有多大,再想想你那个穷山窝窝,你到那儿能有多大的发展。再说你学的这些,那里就未必能用上。靠你一个人想改变那里的面貌也未免太理想化了吧。他想想也是,但他对宦琴满含贬意地说他的家乡还是有点儿不快。宦琴可不像他那么犹豫,想好了的事就千方百计促成,容不得他多想。这也许遗传了他爸的一些基因,或者是受了他爸的熏陶。她挽着伟强的手走进了大型超市,她替洪伟强买了一身高档西服,买了一双森达的皮鞋,还买了一条领带,让他着实开了眼界。仅那条领带的价钱就足以让他买几身以前穿的那种衣服。他有点不好意思。谁知宦琴没当回事。你还别说,他和宦琴逛超市时,眼前总会浮现出翠菊一双哀怨的眼睛,让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的事就是去宦琴家见她爸了。他好紧张,比高考时紧张多了。好在有宦琴的陪伴。宦琴轻松的就像只欢快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奔向了家。

到了她家他更加紧张,地上铺着红色的木板,他不敢穿着鞋进去,生怕留下一串脚印。尽管他换上了崭新的森达皮鞋,但他的感觉仍像穿着一双粘满黄土的老布鞋。再看看客厅简直赛过他们村子的驴圈,那么大!圈三、五十头驴不成一点问题。家里的摆设他更是从未见过,让他有点目瞪口呆。由此看来,他爸的确不是个小官儿。

随着宦琴清脆略带撒骄地一声爸爸,一个大腹便便的人从卧室里走出来了,接着一个酷似他看过一个什么电视剧里“马列主义老太太”也跟了出来。她爸极其随便地说:“小洪,坐。听琴琴说你可是重点院校的高才生。想留首都,好嘛,我们欢迎你为首都建设做贡献。爸爸。宦琴撒娇地叫了一声。“坐,坐,你看我三句话离不开本行。”宦琴招呼洪伟强入座。他如同一个受惊的鸟儿,没敢将整个身子放进宽大的椅子里,只是跨了个边。这样便于出逃。好像这里就是一个战场,到处都安了哨所,有无数的枪口对准了他。

尽管这里的房子奇大,且有空调什么的,但洪伟强觉得快要透不气来,要不是宦琴像只鸟似的来回穿梭,他还真不知憋成啥样。这时,他真正地感谢起宦琴来,且觉得她的确有几份可爱。

通过与宦琴的交往,他的确感觉出了大地方的魅力,渐渐地他的那个山沟沟被这个大地方挤得在他的心里一点影子也没有了,当然也就没有了翠菊的影子。宦琴对他还是恩爱有加,不仅解决了他的所有学费问题,还让他也像大城市里的人一样,开始大手大脚起来。慢慢地他也开始讲究起穿戴来,当然这都是由于宦琴的缘故。自然他也和宦琴没有少亲亲吻吻,甚至他们也干了他以前嗤之以鼻的事儿。在感情的洪流彻底冲垮理智大坝的时候,他们偷吃了禁果。但他们没有在外边租房子,更没有同居。只是在一些高档的宾馆开个钟点房享受一下。当然不是他先提出的,他有那个贼心,没有那个贼胆。不过真正做起来,他倒是非常的能干,让宦琴舒服的不得了,完事后她还紧紧地搂着他不肯放松。只有这时,他才感到他是个人了,什么官不官的做起这事来与老百姓没有什么两样。

大学分配时他如意地留在了首都,但他却未和宦琴喜结良缘。

世界上的事情,真有让你想也想不到的,那个变化简直比魔术师手下要来快得多,也要神奇得多。洪伟强刚分到首都还不到三个月,宦琴举家就迁出首都,说是正常交流,他多少还是知道了一点。宦琴她爸是犯了错误的,也算个移地做官吧!遇到头痛事的宦家好像压根忘掉了他,待他知道时,他们早已离开了首都。

他落泪了,且哭了个唏哩哗啦。他想到了宦琴的诸多好处。可他也生气,宦琴对他那么含情默默,而且已经是他的人了。怎么走的时候连一声招呼也未打,未免太绝情了。他本想找找他们,但他犹豫了,他这可是高攀,他主动不起。但他实实在在留在了首都,而且是一个不错的部门,不管怎么说,他得感谢宦琴。他便时常想起宦琴来,想起她的大方,想起她的温情,想起……想着想着他又撕心裂肺地抽咽起来。

后来,他听说宦琴出嫁了,且嫁给了一个有点痴呆的人,他当时心都快碎了。心想,宦琴他老子怎么那么糊涂,怎么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经打听才知道底细,宦琴嫁给了一个比她老爹还官儿大得多人家,她老爹要不是这个官儿从中周旋,可能就保不住乌纱帽了。他真正替宦琴悲哀了。尽管宦琴在骨子里还是瞧不起他,这是他能感觉到的。但她还是对他寄予了厚望,想着靠自己的老子帮助,他会有一个好前程的。可是当她老子要倒台时,她首先想到了救她老子。当然救他老子也就是救她全家,也包括她自己。

洪伟强想想也只好作罢。他有什么办法扭转乾坤?没有了想法的他工作更加卖劲了,不到两年时间就取得了领导的信任。正好那阵搞挂职锻炼,他去了一个地区所在地,在那里扎了根。当然也就有了一官半职。

有了一官半职、且帅气还有重点大学文凭的他,成了姑娘眼里的金子,抢手的不得了。说媒的人都踏破了他家的门槛。你要知到,他虽未成婚已有了三室一厅的房子,可见当官就是好。最终还是局长保的媒成功了,其实他还真看上了其他几个姑娘,觉得人纯朴、恬静、面善、喜气,他就有些愿意。但局长开导了他一番后,他也拿不定主意了。局长说,小洪,你可别嫌柳倩胖,别嫌她五官长得不怎么俊,可柳市长只有她这么一个千金。局长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通过与宦琴的交往,使他的想法有了很大改变,要是以往,他才懒得想那些事呢,看着谁顺眼就跟你搞对象。可现在不同了,他也懂得了患得患失。最后由局长保媒他便成了市长的乘龙快婿。但糟糕的是,市长的千金不仅长得丑,还脾气特别坏,动不动就跟他摔碟子摔碗的。如果有哪个女的找他了,尤其是美女,她的脾气会更大,还敢扇他的耳光。但他却不敢,真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因为她是市长的千金。因而他就显得格外的窝囊。每当这时,他便就想起了他的翠菊来,她会对他扇耳光吗?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怎么会!

但在家里窝囊不要紧,在仕途上他出奇的顺,没几年就从副处长升为处长、副局长、局长,直至副市长,简直就像坐了直升飞机似的。不过,他也确实出了力了,把家里的不快全都化为工作的动力。他懒得见那个黑胖子,他就尽量晚回家,早去单位,到了单位为了排解心中的不快,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因此就比别人无形中多干出许多活来。当然也少不得那些拍柳市长马屁人的大力举荐。不管怎么说,不几年他就爬上了副市长的宝座,他的心里还是高兴的。有时,他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在心里默默地与翠菊对话,菊,你就别埋怨我了,既然你爱我,就让我施展才华吧,咱俩结婚了我还会有这么大的发展空间吗?呆在咱那山沟沟里我能当上副市长吗?他似乎看到了翠菊理解的点头。他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可有一样,他始终不明白他们结婚好几年了,他那个胖婆娘的肚子怎么没有一点动静。难道她脾气坏连肚子也不争气吗?但这一阵他还顾不上过多地想这些,他想尽快熟悉环境,他要把这个副市长当得周周正正。他还年轻,说不定哪一天他还能当市长,兴许当比市长还大的官儿也是极有可能的。但他明白仅靠关系是不行的,还得自己有真才实学,还得有些政绩。于是,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工作上。

说也奇怪,随着他职务的不断升迁,柳倩的脾气越来越小了,甚至还有些温情和柔情了。但他对她的确没有多少好感,他总想起她扇他耳光的事。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柳市长竭尽全力准备再上一个台阶时,突然患了脑溢血且一头栽倒再就没有起来。洪伟强忧心忡忡地送走老丈人后,担心他的前程是否会受到什么影响。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省委很快下来宣布了任命决定,竟然提洪伟强做了市长。不少人私下嘀咕着,看来洪伟强的升迁不光是靠了他的岳父,兴许他还有别的来头。当然这些都是市民的猜测,洪伟强当然知道是什么在这关键时刻起了作用,但他不会说的,他希望那永远都是一个谜。

当了市长的洪伟强就比不得从前了,上门拜访的,请吃的,送土特产的,干什么的都有。但洪伟强统统都拒之门外了,他觉得好笑,他洪伟强是什么人,岂可让你们这些人拉拢腐蚀。他对妻子柳倩也有了些许的同情和理解。如今的柳倩简直像一个保姆似的,他真正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她对他是毕恭毕敬,甚至连一口粗气都不敢出。他有时也在心里嘀咕着,人这玩意怎么就这么奇怪,说变就变,而且变得那么快,那么彻底,让他怎么也想不通。尽管现在他忙多了,且有不少的应酬,但他还是尽量及早回家,给柳倩一些温暖和恩爱。更让他高兴的是,柳倩怀孕了,这让柳倩也有一些自豪。为了照顾好柳倩,洪伟强请了保姆。本来像他这样的干部家里完全可以安排工作人员,但洪伟强他没有那样做,他时时提醒自己还要注意小节,要注意群众影响。

柳倩怀孕了,她变得更丑了,可是市民们,包括那些官太太们没有一个人说她丑的,而且都争相地巴结她,使她觉出了幸福来。她想当官真好,只有官才能抬高她的地位。从前她是市长的千金,她就找了一个洪伟强这么好的男人。现在她又是官太太,又受这么多人的尊重,还不是跟官沾亲带故的缘故。

洪伟强的市长已经当的轻车熟路了,可以毫不含糊地说,他已完全控制了这里的局面。当然研究他,攻关他的人也就更多了,他还要经受更大的考验。

洪伟强喜得贵子了,大家都吆喝着要给洪伟强庆贺庆贺,洪伟强推托再三,大家都不肯罢休。再加上柳倩也说了一句话,也不要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好意。洪伟强想想也是,庆贺庆贺也没有什么,只是不要铺张,也不收礼品。谁知后面的事情他就控制不住局面了,什么纯金的百命锁,什么金镯子、金链子的,连谁送的他都搞不清楚了,好在没有什么现金之类的东西,让他多少心里好受一些。也许正是从这时候开始,他洪伟强家的大门让人们推开了。当然他还想千方百计关上,但那些人精得很,总有办法让他一次次打开。只是他还不知道他已在不知不觉之中了。

为了拿下他,那些人可是费了不少的周折,就连他从前暗恋过他那个同学翠菊的事儿也搞得一清二楚。有一个包工头竟然重金聘请翠菊做了顾问,让翠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直到翠菊见到洪伟强时才明白了原由。她是哕了一口那个包工头走的。但洪伟强却动了感情,一看翠菊几年不见竟是如此的苍老,便喊人追上了她。翠菊对他一语不发。但他清楚地看见她还是掉过脸偷偷地抹了泪。

后来,他才知道翠菊为了等他错过了好多好人家,最后年龄大了,只好嫁给了一个瘸子。不幸的是那瘸子前年上山挖草药时不慎掉进了沟里一命乌呼了,撇下了苦命的翠菊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

洪伟强真正在心灵深处受到了震撼,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翠菊了,就有了帮翠菊的念头。有一老板说,他准备要资助两名贫困地区的儿童上学。他想这是善举,他突然想到这是一个圈套,他清楚那个老板会资助谁的,但他默许了。他给那人包了一段修建公路的活。

后来,就有越来越多的其他理由让他不得不开方便之门。但他还是谨慎从事。比如他的妻子过生日,少不得大家要庆贺一番,他想想只好默许,只要不送钱就行。其实送不送钱他也不大清楚,不是他难得胡涂,而是那些送钱的人太狡猾,往往是卖通了妻子。女人有时候真有把不住的时候,这他从枕头风中有所察觉。但他并没有深究。没有深究并不是没究,他还是究了,妻子收敛了不少。只是后来,他自己碰到了一个人,是这个人真正把他拖下了水。

翠菊!洪伟强亲切地叫了一声。那女子含情默默地来到了洪伟强的前面,轻轻地叫了一声,洪哥。他的心里突然一颤,这多像十多年的情景。记得那时翠菊就是这个模样,轻轻的一声哥叫得他的心里好舒坦。让他有了很多很多圆溜溜的美梦,带给了他无限的遐想和美好憧憬。那女子抬起头用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又把他从遐想中拉回了现实。她眼里充满了热辣辣的东西。他有些疑惑,便问,你真是翠菊?那女子嘎嘎地笑了。那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对就是翠菊的声音。可她……他弄不明白翠菊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模样。甚至比那时更俊更美。那女子笑着笑着竟然抱住了他,就像他当年抱住了翠菊一样,他的心跳同样加速了。洪哥,我可想死你了。说着那女子就把头埋进了他的胸中,接着把嘴递给了他。他一时被这幻景似的东西搞懵了,继而身不由已地开始了接吻。再后来的事情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了。但他确实和那女子发生了一些事。那女子洪哥、洪哥的叫声同样让他心花怒放。

再后来,那女子就像漆一样粘上了他。当然后来他还是搞清楚了。那女子根本不是翠菊,而是一个大老板专门给他物色的美女。且进行了培训,就是要给他一个幻觉,就是要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上钩,他可一条好大的鱼。

他上了人家的钩,可啥事就不一定自己说了能算,让人牵着鼻子走的时候也有,少不得给人家一些好处。当然那些人最懂得感情投资了,自然也是以小钱换大钱了。他们知趣地,甚至创造性地给他了不少好处。起初,他还不肯收礼,至多收收字画、纪念币什么的。后来他就半推半就地收起了金银首饰,以至钱财。再后来,就成了来者不拒。他觉得他这个市长给老百姓办了不少好事实事,他觉得他的收入连个个体老板都不如。尤其是那些明星什么的来钱快得很,指不定哪一天就会摇身一变成了千万元、甚至亿万富翁。凭心而论他们对社会有多大的贡献。别说跟别人比,跟他比起来,他觉得那些人比他的贡献差得多了过了。他们的收入和贡献太不成比例了。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也没挣下两个钱。这样一想他就收礼收得理所应当了。

自从有了假冒产品“翠菊”后,他对美女开始独有钟情,可以说见一个爱一个。他想那些老板、包工头什么的都能玩她们,他是市长总归比他们强些吧!可见人一旦堕落了,干起坏事来就有说也说不完的理由,什么道德廉耻都会忘得一干二净。洪伟强这会儿就是不知廉耻的人。

也许,没有一个贪官是天生下来就那么贪的,起初都是想做一些事的,尤其是好事。当然想做好事的人,不一定就去贪。正如洪伟强一样,他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还是想当好人的。可见,洪伟强的失足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还有着其他的因素。同样,他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人,也怪不得别人。

可说也怪,坏人(暂且将洪伟强列为坏人,尽管他还是市长)有时也会有良知发现的情况。就说那天吧,翠菊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她把一包钱扔给了他,并异常气愤地说,我的孩子即使上不了学,我也不会要你支使那个包工头施舍钱!你没听说嘛,人们都说包工头榨取了多少民工的血汗钱,又骗取了国家的多少钱,他们还会施舍?他们肯定是了解了一些什么,利用你的弱点,想从你这儿得到一些好处,也许是很大的好处。然后从中取出那么一星半点的钱搞什么慈善。你也不想想农村困难的人多了,他们为什么只资助我家。我可不想让他们把你拉下水。她说完摔门就走了。洪伟强却似一蹲雕像一般愣在了那里。

他想着翠菊的话,心里不由地抖了一下。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让那些小毛贼拉下马了。不行,他得自救,他要从烂泥坑里爬出来。但他还不能确定他究竟能不能爬出来。他希望那些人再别靠近他,尤其不要再往下拖他。

可他看见了,看见了饿狼一样贪婪的目光。他们全盯着他,好像他就是一块肥肉了,不把他吃完那些人是绝不会罢休的。

说句公道话,一个人变坏了再想改好也难。别说是当官的,就是个吸毒的,他改掉了毛病。别人总是用另样的目光看他,似乎他改好是暂时的,变坏是永远的。或者说他的改好只是一个假象。当官的更不用说,只要你做的坏事一旦暴露,那就意味着什么前程、职位一切都没有了,只有身败名裂。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两样。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做了坏事而抱侥幸心理的原因所在。

他跪在了佛的脚下,他真诚地希望佛能对他明示。他真想放下屠刀,他还能立地成佛吗?他是个读书人,他清楚佛所说的立地成佛的意思。那就是一个人不怕犯错误,就怕犯了错误不改,只要改了还是一个好人。佛是什么?佛就是“觉者”、“自觉”、“觉他”、“觉行圆满”。通俗讲,佛就是自己觉悟,又能引导别人觉悟,大彻大悟,有智慧、有慈悲心的人。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对佛的宽容和大度表现出了极大的崇敬。其实,允许人犯错误,只要能改就是好同志的说法也是共产党人的一贯主张。但是,对他这样一级大领导来说,就不那么容易了。虽说党的政策就有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些内容。但是,他非常清楚只要他一坦白,别说当市长了,恐怕连当老百姓也不够格了。他就会被抓进监狱,就会成为人民的罪人。自然他也清楚,他现在已经是人民的罪人了,只是他还不肯承认罢了。或者说,他还不甘心。

有人说,对神灵的崇拜是人们无法战胜自然,也无法战胜自己时的选择。我想洪伟强现在正面临这种情况。但愿他能够禅透玄机,真得到解脱。因为此刻他还有想做好人的想法。也就是说他还想改掉自己的错误。

寺院里响起了洪亮的钟声,今天是初一,这里有不少的信男信女们正在做佛事。不知这震耳的钟声是否震撼了洪伟强的灵魂。

就在寺院的大店门站了一个人,不用我介绍,诸位就会明白,他就是洪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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