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妮

黑妮

(小小说)

李仲清

她虽然又黑又瘦，甚至鼻子和眼睛长得也不够协调，可已经好多年了，她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那时对于我家来说是一个寒冷的季节，不仅是靠天吃饭连年奇旱，父母要养活我和三个妹妹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要给母亲看病。那个困难劲儿现在想起来也后怕。尽管如此父亲还是供我们几个上学。直到他老人家得了一场大病，我和妹妹们才不得不休学了。

我太爱读书了。每天下地劳动还不忘拿书，回到家里更是书不离手，有时竟然捧着书睡着了。父母看到直掉泪。我知道他们的难处，为了安慰他们，只好将书藏起来。

一天，黑妮找到了我，很吃惊地问我：“你学习那么好为什么不念书？”我叹了口气，泪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气冲冲地要去质问我父母为什么不让我念书。我拦住了她，并讲了我家的情况。她也无言了，好大阵没有说出话来。她的年龄也许还要比我大，尽管学习十分用功，但功课就是赶不上去，为此，她没有少哭鼻子。即便如此，她还是很爱学习，尤其羡慕我们这些班上的尖子生。大概她也念不了几年书了，这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末了她说了一句：“我想总会有办法的。”说完就匆匆离开了。我没报任何希望。

可是没过几天，黑妮又找我了，她兴冲冲地说：“我借钱给你。”我十分惊讶，她那有钱借给我？瞧瞧她穿的比我强不了多少，也是补丁摞补丁的。记得上学期交学费，她也是拖交的，怎么——不过有人给我借钱我还是高兴万分。可又一想借了钱总是要还的，再说我还要劳动，我摇了摇头。她还想说什么，见我态度很坚决，也只好由我去了。

后来，父亲稍好一些了，跟母亲商议又要找人借钱供我上学。可是父亲一连出去了好几天，回来还是一筹莫展，而且一个劲儿地叹息，给本来多忧的家庭又罩上了一层阴影。我的心里越加不好受了。

一天，黑妮又找我了，她说：“我有一本《西游记》你看不看？”我尽管很爱看小说，但这一阵子也没有那个心思了。她见我犹豫，以为我不好意思，说了声：“过两天我给你送来，”便拔腿就跑。

可没跑两步，她身上掉了一样东西，我一看是钱，一数２０元，那么多钱（当时一个国家干部月薪只有３９元）。尽管我太缺钱了，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喊住了她。“你的钱”，她站住了，我跑过去将钱递给她。可她十分认真地说：“我身上没有没带钱呀？”明明是她的钱，可她就是不认账，我只得先拿了钱。我想这样也好，等过几年再还给她。她匆匆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发了一会呆，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猛然间我想到了另一件事，她是不是看上了我，可她长得……

回到家里我省去了谁也不肯相信的情节，只说有一位同学给我借了20元钱，自然全家人兴奋异常。可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事发生了。我到校后一直没有见到黑妮，这让我着实放心不下，她是病了，还是——我胡思乱想着。

后来经打听才知道她已经出嫁了，嫁到了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很远的地方。一听此话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泪水不由地夺眶而出。也许那20元钱是婆家送给她的嫁妆钱，可她……

再后来，又恢复了高考制度，我一举考中并分到省城工作，可始终没有得到她——黑妮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