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元
李响就像失去了亲人一样失落,一整天都阴着一张苦瓜脸,魂不守舍地在楼下墙根处徘徊,着了魔似的。
最初发现这个秘密的还是儿子李默。那天一清早,李默刚要把自己的跑车开出小区,却猛然发现父亲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李默不觉就愣住了。父亲这是怎么了?家里这段时间可是一直都平平安安的啊!李默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李默也没太在意,刚搬到楼上才短短半年时间,李默还沉浸在喜迁新居的喜悦里,新鲜劲还没过呢!老爹的痛苦到底来自哪里呢?
李默想不通,想不通干脆就别想,坐在副驾驶的老婆责怪这对父与子有福不会享,把好事都给整纠结了。
李默说,纠结的哪是我啊,你没见爹愁眉紧锁,神色凝重得都能拧出水来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小车就冲出了小区,屁股上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扬长而去了。
李响眼巴巴地看着儿子的车远去,赶紧又收回视线,东瞅瞅,西瞧瞧,在小区了开始了拉网式地搜寻。
小区里并不开阔,一楼不是商业房,清一色的车库,在建楼之初开发商曾允诺建花园小区的,可到最后却食言了,整个楼下除了车库,就是一片水泥硬化的空地,连一棵草也没有,光秃秃地,显得毫无生气。
李响所在的小村——长白山脚下的木匠沟被列为新农村建设示范村,去年秋天就开始动工兴建了,四栋八层楼,原来村里的住户都分到了新楼房,喜迁新居,过上了城里人才有的好日子。
可搬入新居的李响却乐呵不起来,他无事可做,整天在小区里周旋,总像在寻宝似的。
一天,李响真的发现了个奇迹。他在儿子放车的墙角处发现了一株弱小的稻谷,正以罕见的生机,钻出无比坚硬的水泥裂缝,展示它顽强的生命力。李响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顿时手舞足蹈起来,冲上楼,提下来一桶水,用心地浇灌起来。
从此,李响像重新拥有了土地一样,心里有了一种归属感,整个人随之精神了百倍,他每天楼上楼下不停地往返,为那株创造着奇迹的生命浇水、施肥、培土,忙得不亦乐乎。看着这株稻谷经过自己精心侍弄茁壮起来,常常忙得满头大汗的李响竟毫无怨言,见有人到他的“试验田”观摩,他的嘴巴会乐得合不拢。
每次侍弄完,李响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就一屁股坐在这株油绿的稻谷旁,卷起一支蛤蟆烟,望着这棵还算鲜活的生命,优哉游哉地喷云吐雾。抽着抽着,疲劳的李响竟然睡着了,恍恍惚惚,李响仿佛又穿越回了从前的日出而作、男耕女织的农家岁月,置身于一片青葱的稻田,听着震耳的蛙鸣,好不惬意!
李响和村里人一样,原来都是纯正的农业户口,虽然每口人仅有三亩多地,但有国家惠农的好政策,连年种高产作物还能多打些粮,多赚些钱,小日子日见起色,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可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又有人来征地了,村长挨家挨户地撺掇,弄得鸡飞狗跳。木匠沟村的地被统一征走,高价租给一个叫山田的日本人开什么糠醛厂,同时,村上为配合新农村建设又统一规划,国家拿钱补偿建起了新楼房。就这样,民宅和厂房相映成辉,耸入云天,小村路面、地面全部硬化,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一夜之间,农民就与泥土彻底告别了。
躲进小楼成一统。农民搬进了新楼,进了工厂当上了工人,可快活只是一忽的事,还没到三个月呢,细心的人们突然发现自己日常饮用水有了问题,水质一天天变黄,味道也不对劲,总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时,农民才开始觉醒,为自己的生存状况担起忧来,怀念起以前恬适的农家岁月,无比神往。
想起这些,李响就对山田充满了怨恨,昔日侵华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现在他们却没事人似的,堂而皇之地利用中国的土地谋求他们的效益,污染着我们生存的环境!
可提起这,李响也有苦衷,他每次骂小日本时李默都不爱听,儿子说,要不是小日本来这搞开发,你儿子还不是顺着垄沟捡豆包吃,能进工厂当工人?
这年轻的一代啊,为了钱,什么都忘了……
现实总是残酷的。
今早一起来,李响下楼给那株稻谷浇水时,却发现那株自己一直小心呵护的植物不翼而飞了,李响的大脑顷刻一片苍白,额头上急得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到底哪去了呢?李响开始打天摸地地寻找,可一直不见那株可爱的绿色生命的踪影。
李默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向前搜寻,一直来到了最后这一处角落——那个绿色的垃圾箱跟前,李响惊讶的看到,自己一直精心照料的那株稻谷蔫枯地躺在垃圾箱的一角,肮脏得惨不忍睹。
李响把它拣出来,用水清洗干净,重新栽到那个角落里,可这株稻谷任凭李响怎么浇水,干枯的枝叶再也焕发不出一点生机,就像很多生物一样,一旦离开了原来的土壤,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李响手里紧紧握住那株干枯的稻谷,像失去了亲人一样,顿时跌坐如佛,泪如泉涌般倾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