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盲道

李忠元

张三小时进城就喜欢蹦蹦跳跳地沿着街边的盲道走，他说，盲道突出的部分踩在脚下，像按摩，感觉挺爽，挺好玩。

可喜欢走盲道的张三却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走盲道成了潜伏他心底一种殷切的渴望。

有朝一日一定要到城里去，好天天走盲道！这是张三从小就给自己立下的一个宏伟目标。

在这个目标的感召下，张三茁壮成长起来。可能是出于一种生活习惯，长大了的他依然向往走盲道，而且还引以为乐，津津乐道呢。

可事与愿违，张三学业不佳，初中没念完就返乡务农，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这让张三进城走盲道的目标一度搁浅。但张三还暗自发誓，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自己也要成为城里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天天走盲道的。

所以，长大了的张三还是喜欢往城里钻，一到城里他就如鱼得水，一路飞奔一路歌，就像离乡的游子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母亲一样开心快乐。

出于对盲道的喜爱，几经辗转，张三撇开农田，高高兴兴地进城到一家工厂打起了长工。但张三还是有点心不在焉，就像是大姑娘得上了相思病，对盲道总是朝思暮想的。为此，张三经常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在盲道上久久徘徊，在盲道上痴痴地寻梦，甚至还在盲道上欢呼雀跃地迅跑呢。

虽然是打工，但是进城的张三还是有了一种归属感，他认为这街上的盲道就是为他自己准备的，那很有凸凹感的盲道就是他灵魂所系。

没想到，总喜欢上街的张三却遇到了一个意外，让他对盲道产生了新的认识。

这天休息，张三正一个人在盲道上走来走去，却迎面撞见几个同样爱走盲道的城里小青年。

双方面对着面，谁也不想让道，竟然发生了长时间的僵持。

滚开！一个光头吼道。

张三面对着小青年的横眉立目，极力掩饰着心里的懦弱，依然固执地坚持着，就是不肯让道。

后来，后来，张三不得不让开了道。

让是让开了，可张三是躺着让开的。

张三不让道惹怒了那几个小青年，他们嗷唠一声，一个个凶神恶煞，“刷刷刷”抽出了怀里藏着的尖刀，不由分说，向张三那条坚守盲道的最为固执的大腿刺来。张三就这样被刺倒了，血流了一地，要不是有好心人打了120，张三就真的命丧黄泉了。

但张三感觉最终胜利的还是自己。那天，直到倒下，张三还是倔强地把自己的脚死死地抠在了盲道上，那几个小青年是听到警笛声，才从他的身上迈过去落荒而逃的。

张三身体康复后，还没扔掉拐棍呢，就又来到了盲道上，心里气哼哼地想，你们不让我走盲道，我偏要走，偏要走！

那几个小青年又来找麻烦了，张三也说不清自己的胆怯跑哪去了，他腰拔溜直，往盲道上一站，抄起拐棍向小青年们当头一指，拿出张飞张翼德当年长坂坡前的一声断喝：你们哪个不服撒马过来！

张三得益于他的拐棍，那几个小青年一见那根硬硬的、闪着光的不锈钢拐杖，果然连连向后退却了。那个光头停下来讨好地说，哥们，我们和您闹着玩呢，您何必当真呢！

此后，那几个遛街的小青年见了张三就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的。

张三重新夺回了盲道的霸主。

第一次打了胜仗，张三欢天喜地，当即就想放下那根拐棍，快活地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沿着盲道任意地驰骋一下。

但说句心里话，张三还是高兴不起来的。他受伤的这段时间，工厂已将张三悄悄辞退了，单方面解除了合同。工厂要的是长期顶岗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免谈！

张三拄了一根拐，找遍了小城，也没人愿意收留一个瘸子。张三就这样彻底失业了。

失业的张三当然还可以在盲道上放纵自己的情怀，那几个小青年也不再对他构成什么威胁了，可这时的他却产生了我“欲乘风归去”的想法。

临走那天，饥寒交迫的张三眼含热泪，挥别了盲道，重新回到了生他养他的穷山沟。

说来奇怪，回到农村的张三却像重新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整个人精神了百倍，很快扔掉了手里的拐棍，做起事来也是顺风顺水，新开办的猪场里的猪也个个膘肥体壮，他的小日子过得就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张三从此再也不想走盲道了，遇上打趣的人，他就嘿嘿一笑，回答说，那玩意不像咱家的黑土地，太硬，踩不出脚印，走在上面心里也不踏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