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同之死

蒿山不高，山上草木繁茂郁郁葱葱的，从天空鸟瞰北乡大地，它又比较突兀，就像棋盘上的一颗绿色棋子，周围是村庄和大片的良田，还有几条不深不浅的小河蜿蜒向东静静流淌。山上最初供奉着神圣的吴王老爷，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财神、送子观音、如来佛祖及十八罗汉都被人们请上山来，众神莅临，大有一扫世上邪恶之势。十里八乡的信女善男都来朝拜，求财的，求子的，求姻缘的，求祛病消灾的，各路神仙都是有求必应，据说灵验得很，香火日盛一日，有道是：神仙登高望远，法力无边；众生争先求拜，诚意十足。

李大同就是出生在这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每天辛辛苦苦在田地耕作，男人身体健硕，半天挤不出一句话，逢人只是点头招呼，就转身做自己的事情；农闲时会外出打工赚钱，个把月回来一趟，兜里带回来一些糖果还有一沓整整齐齐的五元拾元钞票，“呶，这个月工资呀！”丢一句话后，从牛栏旁的墙壁上取下锄头，在旁边水槽里浸湿一下，出门了。女人留长发梳刘海，身材匀称，是我们北乡典型的少妇模样，她温良贤惠，勤劳务家，整天忙里忙外，乡亲邻里关系都不错，经过她家门口经常可以听到爽朗的哈哈大笑声。两夫妇倒是情投意合，关系和睦融洽。老人家前几年都得病先后离开人世，夫妻二人抚养一个孩子，再也没有生养，据说他俩还偷偷地到县人民医院做过检查，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两人也没有特别在意，日子照样过。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真的不多，谁家里没有两个三个小孩的，夫妻两用心照顾好李大同，他就是这样慢慢长大。

那时候没有幼儿园，小学六年，初中三年，大同顺顺利利走过来了，转眼就是一个帅小伙。每年正月，他妈就带着他给吴王老爷拜年上香，跪在佛像前，虔诚地祈求老爷保佑大同，平平安安、无病无灾、阿弥陀佛类似的话，年年念次次如此，大同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大同后来不想去，可是又拗不过他妈的心意，于是照例年年跟着去上香拜年保平安。邻居大婶每次遇见他们上香回来都说：老爷保佑，心诚就灵。年年拜老爷，老爷年年保平安。

可是，事情还是出了，是大事，李大同死了！

春天的小河波澜不惊，河水水位很低，村民们洗菜都要到河沟里去洗，这时的小河就像一条熟睡的婴儿，被宽阔的河床包含着，河里的石头清晰可见，水草没有生长。夏天，模样迅速改变，两边的稻子疯狂生长吐穗，孕育着新生，暴雨也如期而至，几道闪电几声暴雷，伴随着就是一场暴雨。其实本来事情是可以避免的，常识告诉我们北乡人，遇到暴雨天气就待家里，躲一躲，等这头暴躁脾气的吃人的怪兽走，一切都妥妥的。大同却离开家，因为他特别喜欢喝鲜鱼汤，所以独自一人拿着捞鱼的抄网出门捡鱼去，等到众人发现时，已经晚了，河岸边只剩下一只盛有半桶水的铝制桶子，里面还有两条食指长的鲫鱼扇动鱼鳍无聊地游来游去。

人们循着河岸寻找，浑浊的河水打着漩涡，肆意奔流，没有马嘶驴叫，只有暗流涌动。走了足足一里多地，才在一个回水湾里看见白色寸衫，那就是死去的大同！众人把他打捞上来，大同脸色冰冷苍白，腹胀如鼓。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她母亲只看了一眼，当场就眼前一黑昏厥过去，众人连忙扶她放平，掐人中大声呼喊，好久才慢慢地缓过来，接下来才是阵阵的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大哭，旁人神情凝重，惋惜不已，有的妇女跟着掉眼泪。

此时，远处传来阵阵鞭炮响声，蒿山上腾起白色烟柱，不一会儿就四散开来；钟声响起，隐隐约约，却又是那么清晰入耳，难道是谁家得福得子，在向神仙老爷谢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