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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梓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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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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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中国诗歌样式之变易

三千年来,中国诗歌本质不变,形式多变。不变,是它如一条母亲河朝着正确方向奔腾不息。多变,是它善于以新面貌呈现于世,就像长河河段不同,河面宽度、水流速度,必然各自存在差异。本文就中国诗歌形式多样化展开讨论。

在中国诗歌史上,《诗经》发端,经《楚辞》、乐府、魏晋体、唐诗、宋词、散曲到现代诗,诗歌样式不断更新,一种诗式一枝花,百花争艳。

《诗经》是我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作品时代起自西周初期,止于春秋中叶,历经500年。司马迁说:“古者诗三千余篇”。孔子删诗,剔除十分之九,留存三百篇。其中《国风》属于民歌体,来自陌上歌谣。采诗以文字记录歌辞,太师“比其音律”,虽有进步,但大多数难于闯过筛选关,只有姣姣者能在孔子 弦歌上跳跃而荣登经(金)榜。这个选诗标准,看重诗歌外在美学。所见文字悦目,所闻之音震耳,即可入选。从总体来看,《诗经》以四言为载体,称为四言诗,且四言句式排列成行,展现整齐美;相当一部分篇章是三段式架构,一唱三叹,回环往复,加以隔句协韵(部分声韵非现代读音),展示音乐美,因而诗歌美学价值和艺术感染力得到充分体现。

《楚辞》是战国时期凸显楚族地域文化特色的诗歌新样式,是青峰上高高飘扬的一面旗帜。楚人尚巫,民间祭歌盛行,巫文化对《楚辞》的影响,《九歌》可以为证。为了增强句中语气和情感氛围,祭歌歌辞用感叹词“兮”置于句中或句尾,形成五言、六言、七言句式,如“秋兰兮糜芜,罗生兮堂下”(《九歌·少司命》),“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yāng)”(《九歌·云中君》),“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离骚》)。显而易见,与《诗经》四言诗相比,《离骚》句型的独立性和新颖度,是屈原敢于创新又善于创新的结果。屈原的伟大,在于诗式和内容蕴含双新合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赢得历代众多注释家和评论家的佩服与赞扬。西汉刘安评价《离骚》说:“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义迩而见义远”,“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汉代诗歌称谓借用官署名,“武帝乃立乐府,采诗夜诵,有赵代秦楚之讴,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汉书·礼乐志》)。诗配上乐曲歌唱,命名乐府,情理使然。乐府创造诗歌新形式,庙堂和民间不断演进,经历西汉东汉两个历史时期,达四百年之久,可分为两个阶段。汉初,高祖刘邦唱《大风歌》打开了乐府诗的大门,由于仍受《楚辞》影响,“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句中仍出现兮字,接踵而至的宗庙乐、郊祀歌等贵族祭歌,都未摆脱《诗经》、《楚辞》的影响,但有进步,四言式和兮句式逐渐减少。这是乐府诗变化发展的第一阶段。东汉时期,是乐府诗变化发展的第二阶段。这个阶段,乐府诗趋于成熟。东汉民间乐府以《相和歌》、《清商曲》、《杂曲》为代表,证明乐府收获了成熟的果实。“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江南》),形式自然流畅,彰显民歌风味。汉代文学努力方向,在辞赋,不在乐府,其成就有限。但在中国诗歌史上,汉乐府发挥了承上启下的历史作用,上承《诗经》、《楚辞》,下启魏晋体,还为唐代新乐府登上舞台提供了诗式样本 。

从三国到六朝的五言诗、七言诗,统称魏晋体。五言诗起源于乐府,演进当中,摆脱乐府束缚成为独立体。其间,曹植和陶渊明贡献最大。《赠白马王彪》是曹植五言诗的代表作,不依赖虚词构句,篇幅长达七个段落,成为五言开局范本。在西汉以来五百多年间,中国诗坛造就了一代大诗人陶潜。其高端代表作《归田园居·其三》:“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饮酒·其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名句著称,由此使五言诗成为诗歌形式定格。七言诗从发端到成熟,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时期。《离骚》七字句,凭兮字构造,到曹丕笔下,七言不再依靠兮。“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燕歌行》),这篇较早的七言诗体现了曹丕的创造力度。直到公元四世纪,鲍照以《代鸣雁行》、《梅花落》、《行路难》等篇,把七言诗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李白、高适、岑参都受鲍家诗的影响。

按照习惯,唐诗分为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四个时期,虽然其成就不相等,但整体而论,诗式多姿多彩,为唐诗繁荣局面的形成作出了杰出贡献。在诗歌形式上,唐代诗人善于继承,更善于创新。白居易沿用汉乐府写新内容,故称新乐府。唐诗新形式分为两类,一类是歌行体,一类是近体诗。歌行体特点一,句式以七言为主,以杂言——三言、四言、五言、八言、九言为辅。李白《蜀道难》起笔不凡,“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三言、四言、九言,一口气脱口而出。其整篇体式,既自然,又自由。特点二,句尾以三平尾为韵。杜甫《兵车行》写道:“尘埃不见咸阳桥”,“便至四十西营田”,“天阴雨湿声啾啾”,这种句尾三平韵的特点是歌行体独有的。近体诗是一种精美的短篇诗歌体式。精在文字少,绝句五言者20字,七言者28字;律诗五言者40字,七言者56字。美在绝句和律诗的句中平仄对应和谐,且都用平韵,不谱曲而吟诵,也声韵悠扬,具音律美。再者,律诗中间两联的对仗,具对称美。大诗人深谙此道,李白的七言绝句,杜甫的五律、七律均达到了至精至美的艺术高度。

两宋时期的词习惯上称宋词。宋词起源于唐,据陆侃如、冯沅君的《中国诗史》记载,在敦煌石室发现的158首通俗词(即曲子词),“应该是民间的作品”,“可以证明词的产生应始于民间”。词与乐曲合二为一的形式易于流传,自然引起文人的注意和重视,以白居易、张志和,温庭筠为代表的中晚唐诗人,开始依照曲谱填词,他们的曲子词作品收入了《全唐诗》,曲子词便成为中国诗歌大家族的新成员,简称词,从而确立了词的历史地位。

经过五代十国的延续演进,词在两宋时期得到大发展,造成中国诗歌史上第二个繁荣局面,可把唐诗和宋词喻为双峰并峙。为什么宋词的发展如此洋洋大观呢?主要因素有两点。第一,宋代重文成为时尚,文学创作处于有利的社会环境。第二,作者在继承前代优秀词传统的同时,乐于标新立异。苏轼的标新,表现在词的语言上,他时常运用辞赋语、经典语,甚至以散文句法入词,造成一种新奇感。再者,词句不崇尚藻饰和琱琢,恰若行云流水,体现自然美和质朴美。据宋翔凤《乐府余论》说,柳永独造慢词,演小令为长调,并且使慢词风行海内,赢得“凡有井水饮处都能歌柳词”的盛誉,可见柳永不仅在词体演变上有贡献,而且对宋词影响力的扩大发挥了重要作用。时代晚于柳永的姜夔,则在创制词格上下功夫,正如他在《满江红》序中所说:“《满江红》旧调用仄韵,多不协律”,“予欲以平韵为之”,遂有《满江红》平韵格传世。姜夔还进一步钟情于创制新词牌,用他自己的话说:即“自琢新词韵最娇”,估计姜夔自制新词应不在少数。具体分析宋词作品,自制新调者应有一群人。李清照所作《声声慢》,句中文字声韵大异于一般词谱,如“凄凄惨惨戚戚”,“三杯两盏淡酒”,“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句子平仄独具一格,全句十四字,一平十三仄,句尾四仄,这种平仄造句法,只有《声声慢》词谱敢作敢为。李清照通晓音律,有能力创造新词调。这些事实证明,经苏、柳、姜、李及其群体的努力,为宋词造成大势,是中国诗歌史的光荣。

散曲,俗称元曲。它的产生,据史料判断:“散曲在1200年以前已有萌芽”(《中国诗史·卷三·散曲及其他》),元代顺势而为,以其新样式登上诗坛,延绵七百年,历经元、明、清三个历史时期。散曲兴盛于元、明,衰于清,这是由于文学主流地位被小说取代。研究表明,散曲在元代兴起,既依赖文人大量创作曲子,又仰仗杂剧唱辞对散曲的需求。那个时代,士子有志得不到伸展,或仕路难于通达,或身处底层困苦不堪,便用曲子抒写抑郁感慨,致使散曲易于广泛流传。民间杂剧兴起,大量唱辞取自散曲,杂剧便成为推动元曲发展的一支重要力量。散曲形式上的特点也是它发展不可或缺的因素。一是语言通俗化。马致远《蟾宫曲》里的“韩信功兀的般证果”,《哨遍》中的“半世逢场作戏,险些儿误了终身计”,冯惟敏《油葫芦》说的“淡呵呵冷被时人笑”等等,都是市井流行语,读者乐于接受。二是篇幅扩大化。在套曲中,一套用曲可达三十多支,有利于容纳丰富的内容。从以上论述看来,元、明散曲兴旺发达,符合诗歌发展逻辑。清代散曲走向衰落,会有新诗式春笋般破土而出。

五四新文化运动,一声霹雳震撼中国诗坛,现代诗应运而生,这是诗歌发展规律的必然产物。郭沐若的《女神》,感情激荡,但形式上受西式诗歌影响,失于无韵,大众难于接受。刘梦苇提倡新格律诗,响应者寥寥,没形成气候。贺敬之采用陕北民歌体——信天游,创作《回延安》,中学语文课本给予肯定,证明这首诗取得大成功,诗坛对这种民歌体却未予以推广。现代诗虽走过百年历程,读者却仍限于小众,尚未赢得大众青睐,求新求变的时代大任务需要诗人去完成。

在现代诗的基础上,本文作者以求新求变的理念,创作了《从南湖到北京》组诗,作品完全符合现代汉语规范,用词造句精准,句子整齐参差相宜;结构严谨,时空点线明晰,篇幅长而有序;每节两句用韵,具有音乐感。由此可见,给这种诗歌样式取名语体诗,名实相符。这是语体诗对现代诗的突破。

2021年9月在青海《雨露风》发表的十九首双律体诗是一种新律体,即从传统五律和七律模式中各取一半,前四句为五言律,后四句为七言律,中间两联对仗,以此构成新格律。这种律体形式的变化,有利于运用现代汉语,不存在阅读障碍;有利于外在美增量容纳更多内容。这是双律体诗对唐近体诗的突破。

唐宋词,即传统词,已经延续一千多年,需要吹起一股新风,以增强词体活力。2011年,湖南一群离退休老干部在诗路上另辟蹊径,创造了现代版词体——新制词。这种新词体具有词牌新、语言新、题材新三大特征。首述词牌新,首创词牌的命名往往由内容确定。定名《长征颂》,就写“红军不怕远征难”,定名《农家乐》,就写农村变化,梦想成为现实。实例证明新词牌生动活泼,充满时代朝气。再述语言新,新制词语言以现代书面语为主体,同时选择锤炼村言俚语进入作品。如“千古嫦娥佳话,在神州大地,到处传扬,化为科学种子,来酒泉,打破荒凉”(《宇宙吟·从神舟到天宫》),句中现代语言,是古语中未曾有过的。又如“狗把良心吃了,食品邪乎祸害人”(《小锅台·主妇怨》),民间俗语用得惟妙惟肖。至于题材新,概括地说,新制词除了部分还用传统题材,主要是着力于现代题材领域的开拓。词体形式创新,李文朝将军十分赞赏:“旧题艺续千秋脉,新制词开一代风”。新制词作者受到鼓舞,创作热情高涨,见诸书刊和网络(中国作家网)的作品,多达1000余篇,引起广泛共鸣。这是新制词对传统词的突破。

综上所述,诗式定格和变异有规律可循,定格具相对性,变异具绝对性。历史发展到某个阶段,诗歌旧格难于适应时代和人民需要,就会产生新诗式,或者从旧格中生出馨香儿。在中华民族复兴的伟大历史征程中,诗人同心协力,敢于创造和保护新样式,中国诗歌史上新的繁荣局面之梦想就一定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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