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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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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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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一笔秋的丹青

拉开天幕中依稀的云霓,第一滴秋雨滑落在屋檐,第一片带有星黄的叶子,打了旋儿,碰了发梢,我知道:秋来了。

青春时光,一直不喜欢秋天。虽有丰收相伴,总感觉随之而来的是萧条,秋高气爽、雁阵穿空、衰草斜阳……诸多赞美秋的词语,难免带着淡淡的感伤。于是,勾起尘封的心事,怀想着秋水伊人,蒹葭苍苍,在“碧云天、黄叶地”中,任万千情愫婉约成一首诗,吟咏成半阙词。

人到中年,却有些爱秋天的雨。不再有电闪雷鸣,总那样无声地飘落,或急或缓,打在叶间,敲在心上,落寞情怀,对窗独倚,聆听一帘秋雨瑟瑟,努力从往昔的故事中淡出。每每这时,那个喜欢一袭风衣的女孩,一直还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寻梦。走过如烟往事,一些记忆像枯叶般翩然飞去,而不曾离去的,总是那最美的花期……

窗外,天阴得很重,尘封秋雨中的记忆,在菊花篱外随风游弋。微风吹拂着树木,枝桠轻柔地挥成一个圈,和花朵一起安静下来,在沉默中仰望天穹。植物对季节异常敏感,似乎已经预知秋雨来临。之所以沉默,因为它们不确定:应以何种姿态面对秋季?列队欢迎,亦或黯然神伤?

空气浓厚而凝重,天空灰白如一张透亮的大幕,只等指挥家轻轻扬起魔指,便会有千万条琴弦瞬间拨动,弹奏出如泣如诉的乐音。城市的黎明没有炊烟,没有鸡鸣,没有羊群在山坡上吃草,也没有牧童的清脆笛声,就连麻雀和燕子也在睡觉。偶尔有声音响起,是匆匆赶路的汽车按下喇叭,惊动了窗帘里的幽梦,也瞬间划破了灰白的天幕。雨滴淅淅沥沥,像水晶帘般罩住簇簇花香。

风不太大,雨丝如一条条长长的斜线。最调皮的,是挂到树梢上的雨滴,摇晃两下,滑落到地上,溅起一阵夹杂着花香的泥土气息。最有归属感的,是跌落到池里的雨滴,在水面砸下一个个小水泡,还没等池水看清它的模样,便化掉自己的身形,与池水融为一体,清澈明净。最开心的,是落到房檐上的雨滴,片片点点,淋湿红砖和琉璃瓦,一滴檐水便是一个乾坤,映照着灰白色的天幕,也映照着婆婆的树影、迷蒙的车灯。雨声所敲打的,除去岁月的回响外,还有芭蕉的惆怅,那椭圆形的芭蕉叶片用力伸展,稳稳托住晶莹剔透的雨滴,悄悄问道:“是谁无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雨滴笑答:“君心太无聊,身为芭蕉,又怨芭蕉。”芭蕉顿时禅悟,轻轻松开手臂,送雨滴入泥土,各自释然……

秋雨淅淅沥沥,不急不缓,整整下了一个上午。行人渐渐增多,有的擎一把纸伞行色匆匆,伞仿佛是风帆,涨满憧憬和向往;有的急忙挤进车里,然后拍掉身上的雨滴,甩甩被风吹得零乱的头发,生怕招惹一季闲愁。还有的人,似乎对雨滴情有独钟,手握雨伞也不想撑开,身上沾满水珠,也不忍心掸落……许是人生境遇不同,对秋雨的感受也就各异,正可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这就是爱秋雨的原因,丝丝凉凉,细细品味,也有“润物细无声”之妙。

时近中午,雨停了,满目湿湿漉漉,日光素淡,绵絮一样的云层里,时而露出几点微蓝。雨滴太过温柔,并未把秋意挥洒得酣畅淋漓,那些叶啊花的,依然妩媚妖娆。不过我清楚,秋毕竟来临,正如人生之秋,待几场秋雨连绵过后,终是“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菊花独自芳”的时节了,在天高云淡中,万物淡淡地来、淡淡地去,迎接一树树如云霞般的锦绣——那云霞虽转瞬即逝,亦能如夏花之绚烂,如松涛般千变万化,泼洒出诗情画意的壮观……

风加大了力度,几枚叶子簌簌而下,有一枚栖落到窗前。我小心翼翼拾起,细数叶片上的脉络,竟然还那么清晰。那是一枚黄绿色的扇形银杏叶片,有点儿像鸭脚状,上缘不规则的波状弯曲,中间凹入,细密的平行叶脉很是均匀,像极了一只光滑无毛的蝴蝶,美丽端庄。我把它呵护在掌心,叶脉与掌心的纹路重叠,用体温传递一点慰藉,聆听一曲四季轮回的心语,收藏一支生命的最后独舞。它一定是猜透了我的心思,用细细的叶柄轻触我的肌肤,丝丝缕缕的痛。或许,它是想告诉我:失去往日的风采,也无需在萧条中哭泣,叶落归根才是“秋叶之静美”的真谛。

当第一场秋雨湿润大地,当第一片枫叶醉红天际,我读懂了这秋日的私语。秋天本身并不“悲凉”,是人们赋予它多愁善感。人生如独舞的叶子,流失了青春的光和热,仍可抹一笔秋的丹青,在往后余生的画卷上,努力绽放一份静美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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