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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尊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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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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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女孩醒来的时候,太阳高过柿子树的梢尖了。柿子树叶儿密密的,满是累累的果实,青的黄的一堆堆地长。母鸡刚下了今天的第一颗蛋,叫声惊人,它在鸡窝上叫,又下到地面踱起步子叫,叫到厢房门口,女孩醒了。女孩气极了,抓起拖鞋扔去,母鸡连飞带爬地逃出,外面的鸡群一阵骚动,公鸡哈哈大笑起来。女孩梦好多呢,现在又想起了什么,翻箱倒柜地找,终于找到了那块白底的绣花布,看一眼鸳鸯蝴蝶,压到胸口,偷偷地笑。

爸爸坐在门外的小凳上打草绳子,是用来捆扎稻谷的。他左手空成一个环,右手不停地转圈儿,慢慢地,慢慢地,一大堆蓬松松的草料变成了一小堆光溜溜的草绳子。干枯的草料,又硬又脆,只有在前一晚放置屋前的禾坪,让露水滋润一夜,才会柔韧易搓。

妈妈趁着露水收获新棉和芝麻,因为这天降的甘霖能盖住尘土,压住枯叶,摘下的棉花雪一样的白,芝麻也不会炸开,能颗粒归仓。妈妈钟爱新棉,因为它是女儿陪嫁的棉被呢。就像采茶一样,白露的棉花最洁白最暖人。妈妈爱得虔诚,拿出崭新的床单来收获新棉。把床单系在腰间,妈妈像一只夸张的袋鼠在棉田里轻盈地穿梭。回家来,妈妈成了腰肥肚圆的大肥婆,她解下床单的两角,轻轻一抖,白白净净的棉花散落下来,堆在堂屋的竹席上。几天下来,竹席就变成了一座雪山。芝麻更是乡里的奢侈品,是殷实人家丰衣足食后的享用油料,是村里身份的象征和长脸面的陪嫁物什,所以收获起来更是娇贵而奢侈。妈妈也是用床单,找田头的一块平地,平平整整地铺了床单,趁露水割倒高高的芝麻杆子,轻轻地堆放,再扎起一堆一堆的垛子。看得出,妈妈的笑容比芝麻油还要香。

女孩的男友就要上门来了。农家里,新女婿见女朋友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帮助女孩子家收割稻谷,就是很好很好的理由啊,也是双方一次难得的相互考验。一场劳动下来,看得多了,想得透了,考验完了,就要在隆冬腊月的日子,把女孩子娶回家,过个温暖暖的新年呢。

收获稻谷是一家人的活儿,要赶在夜里露水下来前完成。妈妈和女孩抱稻谷,爸爸捆稻谷,女孩的男友挑稻谷。女孩的男友用冲担挑起稻谷,走过稻田,上到泊在河边的小船,摇摇晃晃,卸下稻谷,再来一回,一回又一回,田里都是稻茬茬了。妈妈说,孩子他爸,捆小点,别太沉了。女孩不说,看到担子差不多了,就不愿意往爸那里递稻谷。爸爸笑了,担子越捆越小。还有个小弟,翻起土旮旯找小虫玩。

太阳西下,稻田里的虫儿真多呢,蜻蜓,像直升机群一样飞来飞去,硬壳的小虫,在稻茬和野草上欢天喜地地爬来爬去,还有一种灰色的虫,奇丑,奇臭,小弟捉了,放在姐姐的草帽里。那些黑甲的大虫最好玩,用硬硬长长的柳枝插了腮,黑甲虫呼呼呼地扑动翅膀,放在脸前,有凉悠悠的风。小弟就把黑甲虫伸到到姐夫的脸前,送给他当风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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