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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尊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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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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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

秋,已经很深了,深到了极致,慢慢变为虚无。黄叶是这样,没有那么灿灿的黄了,叶沿有了镂空,只见叶脉似的筋骨支撑。红叶也是,红得不再逼人,油油灰灰地蒙上一层什么,像城里妇人没有化妆的脸。远处的树木,时不时得被雾霭笼罩,人们开始怀念绿色了。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有些冰凉,光都是冷的。落地的长颈风扇,被女主人用报纸包了许久,覆了一层薄薄的灰。爷爷奶奶们的大蒲扇子,也早早地卧在蚊帐顶上默默酣睡,不分白天和黑夜,开始了漫长的冬眠。


天晴得像一块镜子,远处的星星看得清眼睫毛。大部分的水田和旱田都已经种上了油菜和小麦,但总有一两块留出来,密密匝匝的水稻兜子骄傲地挺立出阵势,方正,阔达,不用说,一年一度的乡村盛典——草台花鼓戏将在次开演。夜里,鼓声响起来,乡人纷纷向这里聚集。四面八方的亲戚也受邀而来,被主人引进帐篷下的夜宴边坐下。看看戏,评评古,论论乡里的风气世道,比比这家那家的欢喜悲伤,心里暖暖地感动着、思考着。大姑娘小伙子借机见个面,送双布鞋,赠条头巾,无须担心大人的审阅,驻在心里的是长久的甜蜜。孩子好说,闹腾在戏前,而后一包葵花籽就足以打发,往往吃的没完,人已乖乖地睡着,大人开始美滋滋地看戏……这不仅是乡村里一场盛大的年度犒赏,也是一次浓烈的年度社交。


霜来的好早,草台戏还没有鸣锣呢!萝卜白菜的叶子上,田埂边的杂草上,倏忽间,结满了密密麻麻的盐粒,细细柔柔,数不胜数,把叶沿染成了一道蓬松松、白净净的雪边儿。触手摸摸,又倏忽不见,留下满指的冰凉。大人才懒得理它,但夜行回家,也是湿透了鞋袜,还有眉头,抑或发梢。


太阳出得好迟,学生娃儿最清楚了,常常被白晃晃的月光惊醒,拿了电子表使劲地看,又下床去在院子里迎着月光看。不是惊咋咋地起床往学校里赶,就是长舒一口气儿再次躺下。


吊着鼻涕虫儿的孩子们才不担心这些,他们起床时,太阳老高了,霜也没有了。戴着妈妈的毛线手套去菜地里拔萝卜。手套滑滑的,又被叶汁打湿了,干脆脱了,摆在白菜上晒。挑一个最大吧,叶子拉直了,足足盖过他的头顶。孩子伸出脚,踢了踢露出地面的部分,又踢了踢,萝卜一动不动,青色的皮也没掉下一块。他摸摸脑勺,顿了顿,开始拉着叶子打圈儿,嘴巴里还哼哼地数着数儿:“一……二……三……”


孩子的救兵来了,他的爷爷就是他心中的英雄,先是在他的背里塞了一条干毛巾,而后躬身下去,握着萝卜的脖子,和着孩子的节奏,一起喊“一二三,起!”萝卜就起来了。萝卜在孩子手里,孩子看了看萝卜,比爷爷的脑袋还长。爷爷看着他笑,说:“吃吧,经霜的萝卜最甜!说好了,我不告诉妈妈!”孩子大笑,伸出勾勾的小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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