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林子静极了,哪怕是鹊鸟们一点儿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咕—咕—”这是老八哥的叫唤声,叫唤那些离群的孩子们。一只勇敢的青年八哥正在水牛身上闹腾,它点点跳跳,在水牛的背上和角上行走;停下来了,亮出头顶帅气的长帻,充满质感和傲气;飞起来了,双翅展开,那扇形的白,飞出一道道优美。少年八哥有些不听话,正在地上啄楝树子儿,它啄起,放下,再啄起,再放下,反反复复,乐此不疲,那动作,就像鸡一样。“咕、咕、咕、咕……”天上果然传来了伙伴们急促的讥笑声。
麻雀被惊飞了,从掉光了叶子的灌木丛中窜出来,直愣愣地飞,像一把石子掷向天空,划出的轨迹一点都不绅士。“咕、咕、咕、咕……”八哥们笑得更欢快了。
八哥群歇在河边的一棵大槐树上,槐树没了叶子,枝枝杈杈向上僵起,远了看,有些水墨画的氤氲之气。河里的水草不知何时消逝了,只剩些干黄干黄的根茎附在河沿的黑泥上。水不大,河却阔绰,明得像一面镜子;水面的落叶,水中翻白的鱼肚子,泥沙里的大小贝壳,历历明了。
顶高顶高的槐杨楝杉的尖稍上,几顶硕大的鸟巢儿夸张地架起,有些不可一世。上学途中的孩子们停下来,慢慢向鸟巢下的树木聚拢。他们在下面张望,窃窃私语,不时地向上抛出石子,打得树干嘣嘣介响。八哥有些惊慌,成群卫护着鸟巢儿飞腾,呱噪呱噪地叫得凄惶。麻雀倒是开心,一大窝地飞来,在孩子们前后划一个圈圈,又赶紧一大窝地飞走。孩子定睛看时,发现麻雀已经穿过成排的木槿,不见踪影。麻雀在孩子们眼皮底下戏耍和挑衅,或是帮八哥解围呢。
雪落下来,像没有躯壳的精灵,毫无目标地飘飞,有的还是在空中的原地里打转。雪太小了,落在身上没有感觉,它羞涩得像处女,还要雨水作伴,来时也不肯惊动任何人,连敏锐的大黄狗也在酣睡。地上是湿湿的,泥路面儿坚硬而光滑。雨靴早已经被孩子们抛弃,他们喜欢上了穿着棉鞋踏上木屐去邻家做作业。四个齿的木屐在大地上盖出歪歪斜斜的脚印,几天几夜都不会消散。即便是最听话的女孩,上路了也要把大人出门时包好的头巾扯下来,为的是让发梢处接上一两窝洁白的雪花。几个调皮的男孩搬出春天才用的高跷,高高地在屋前的村道上行走,碰到大人路过都要比比身高,或是悄悄地摸摸女孩子的辫子,而后发出夸张的怪叫。家家户户的门都是洞开的,好客的女主人用红砖串起村道和家门,来客的棉鞋都上了胶底,一路过来都不会湿滑。
没有雨雪的日子,太阳就像三月一样的晴艳。厨房的香味飘出来,农家特制的薯干正在有条不紊地生产。粗壮的蒸笼不会停歇,东家借了西家借,三五天下来,蒸遍乡里所有丰收的红薯。中年的男人女人忙碌着,开始为新年准备珍贵的小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