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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尊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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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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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

西伯利亚是一个陌生奇特的词汇,只是在小寒的时候在村里热闹起来。仿佛一位不甚亲厚又久未来访的远房亲戚,终于在主人家主办终生盛事的隆冬莅临了。那词儿源自村头那个大喇叭,村人听不懂,还要请老民师去解释一番。只有在这时,穷酸的老民师的头颅才抬得高昂,说那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北方,专生冷空气的北方。村人惊悟,鬼地方,来自国外,怪不得名字儿这么长!

西伯利亚一来,女人就开始搬运草木灰了,一撮箕一撮箕地,不停地往菜地里运。大蒜苗刚刚出土不久,让严霜打趴了,可清香儿仍骄傲地弥漫;青叶菜的嫩叶也刚刚成型,肥硕得像婴孩的手背儿,肉肉的的边沿在冷风中发颤。草木灰洒下去,护在叶子上,是加了一件冬衣。如果西伯利亚过于密集,男人也会闲不住了,他们从草垛上拔出干枯的稻草,整捆整捆地往田里挑。常常是小孩也加入进来,卸了草绳子,把稻草铺满田地。

那头黑黑的大牯牛走出牛棚,背上顶着一床破旧的棉被,它目光呆滞,眼皮子好半天才眨一下;冷风吹过,它很夸张地打了一声响鼻,喷出的气息又粗又长,比主人烟锅里呼出来的雾气还要浓重。主人是一位驼背的老年男人,也是慵懒得可以,甚至不再牵握那根粗壮的牛绳,仍由牲畜拖在地上,拉动一路的枯败草屑儿,把上面的浓霜儿震了个干净。河水瘦成了一串断断续续的玻璃泡子,大大小小的,一天到晚都冰着。条形麻石板下的水泡子是最大的水面,已早早地被人锤开使用。大牯牛站上去,稳稳脚,却把脖子伸长了,去舔河泥上的冰。主人蹲在高处的田埂上看麦苗,看着看着就不再动弹,入定一般,不受万物的影响,远远地,缩成一个黑黑的点儿。这时,村头那喇叭悠悠地传来一阵声响,说:“又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那黑点儿终于动了动,向着天空仰望了一下。

此时,所有成年的村人都有一个美丽的梦想,就是盼望一场鹅毛大雪从天空扬扬洒洒地落下。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雪儿还是不曾落下,地上仍是冰与霜的世界;天上,也是和冰与霜一样的面孔。大人们还是要不停地说,要是天空来一场雪,天气也就能放晴,太阳也就能出来。但天空偏不,它调皮得很。西伯利亚的脾气暴烈而持久,它把家家户户的衣服都赶出衣柜,让它们空空如也,饥肠辘辘。孩子们加上了最后一件冬衣,甚至把四季的衣服都裹在身上。孩子们哭了,每次起床更要哭闹许久,厚厚的衣服束缚了手脚,如在刑中。每天的清晨都在孩子们的哭闹声中醒来,公鸡司晨的声音微弱又短促,最勤奋的村人也懒得睬它。

早晚的饭食不仅要热菜热饭,还要把碗筷焐热。孩子们在被窝里吃饭,甚至当家的大男人也穿着上衣在被窝里喝酒。三心的煤炉子放在床边,女人匆匆忙忙地准备好一把白菜,几片腊肉,也上床来暖暖通红的双手。吃罢饭,人才暖和。下床来,一家人又围了火堆,不弃不离。纳鞋底,玩玩牌,烤烤红薯,炸炸爆米花……挨到中午,血气方刚的少年关不住了,他们开始在屋前的禾坪上斗鸡。单腿独立而起,另一腿弯成一把箭,以膝为头向对方撞击,几个回合下来,面容潮红,浑身温暖。此类游戏真是刁蛮,文静些的是不敢的,他们就滚起铁环,或是拿出书本打起铜钱鸡毛做的毽子。还有什么都不做的,专在一边围观,嬉笑打趣,唤起阵阵笑声此起披伏,也是讨人喜欢的角色……此时的村子,正是最温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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