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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尊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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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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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

年廿八,洗邋遢。

洗净邋遢,就是洗净肮脏、烦恼和一切不好的,迎来快乐、平安、吉祥的新年。

儿时的我,一直担心着母亲,因为洗邋遢绝不是轻松好玩的活儿。

洗邋遢,常常始于大寒,止于廿八,这时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门前和河岸之间,那些高大的槐楝,笔直的杉桐,婀娜的杨柳一律蜕尽了最后一片枯叶,冻得把爪儿伸向空中。油松和柏树的绿有点沉重,上面压满了厚厚的冰雪。河水瘦成一条曲曲折折的冰条儿,把下河的小路拉的仄长仄长。

常常是在早上,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母亲和农家主妇们开始出现在河沿,她们端着大号的木盆,提着中号的木桶,盛满沉沉的各色邋遢物什,从河岸上小心翼翼地走下来,在青石板码头一字儿排开。力气大的先用棒槌捶开一块河冰,然后慢慢敲打,破开一块大于码头的水面。

洗邋遢开始了,她们搓着、揉着、摆着、拧着、捶着,时而蹲下,时而立起,她们赤手在河水中劳作,哈出的呼吸都是白白的气息。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一条街。洗邋遢的码头,就是村里最早开始一场论坛,就是女人间免费派发的第一张早报。传传炒炒村里的新闻旧事,谈谈你家我家年货筹备的丰寡,交流探讨新一年的打算,评论邻里左右的男人女人,夸耀七姑八婆的孩子,都可以成为码头清晨最主要的话题。伶牙俐齿的,常常能棋逢对手,表演一出出精彩的对白。消息权威的,更能唱起一出绝妙的独角戏儿。谈来说去,手臂儿白白红红,心底里五味杂陈。不知不觉,邋遢的衣服、鞋袜、被子、抹布、窗帘、尿片……所有能归入邋遢的一切一切,都洗得干干净净了。

这时候,这地方,千万不要出现男人,不然,那男人一定是窝囊,那女人一定是不贤惠。女人的地盘女人的事,再苦再累,也是女人自己去扛。所以,再大的盆,再粗的桶,再重的物什,都是女人端下来,提上去,洗净了,晒干了,收拾起来,过年的时段,不再下河,不再洗涤,都是一件一件地拿出年前洗过来的慢慢使用,等过了正月初九,才可以下河洗涤,这样持家的女人,才是人见人夸的贤妻良母呢。

现在,偶尔回老家过年,发现那河已经干枯了,塞满了枯密的杂草。漂泊在五湖四海的村人,回家后也都是沉溺于麻雀声声中了。洗邋遢的美丽情景和淳朴风情,慢慢成为一个让人深深怀念的悠久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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