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平原南部,河湖密布,素有过年吃团鱼的习俗。特别是在除夕年夜饭,一道团鱼菜,或炒或炖或烧,定能让饭桌熠熠生辉、不同凡响。
团鱼俗称甲鱼、水鱼、脚鱼、王八、老鳖,等等。它身体圆圆,体态雍雅,灰褐小斑,背有甲壳,外披革皮,胸生骨片。平日活动于河沟池塘里,安静如石,清洁如玉;喜晒太阳,闲沐凉风,不需专门的池塘伺候,深受乡人喜爱。
团鱼还有个“瑞鱼”的雅号,但湖乡人最喜欢 “团鱼”的平民叫法。团鱼名贵,妇孺皆知,自古已然。据说西周设有“鳖人”,专为帝王捉团鱼。周礼曰:“春献鳖蜃。”晋陆机《鳖赋》云:“皇太子幸于钓台,渔人献鳖……咀蕙兰之芳荄,翳华藕之垂房。”到湖乡讲古,可能多人不知,但一说到此君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之高妙,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记得小时候即便是吃富贵人家的宴席,也很少见到有团鱼上桌,那经常是乡下人讲城里人的一段优美的传说。那时候,团鱼是高不可攀的珍贵药材。如有哪家小孩在钓鱼时意外钓到一枚团鱼,不亚于中五百万的大彩,消息不胫而走,不出半刻,立马传遍全乡。便有街上人家提了鸡蛋和红糖过来套近乎,或是请托村干部低头上门做工作,乞求这家把团鱼给人买去,说什么吃了就是暴殄天物、害人性命。其实那时候很少有野生的团鱼能这么容易地咬上鱼钩的,物以稀为贵,人们苦苦哀求,家里定是出了需要平肝熄风、滋阴凉血、软坚散结的病人。所以,那时候饭桌上见到团鱼八成是假的,据说有祖人木刻团鱼充当团年饭的压轴大菜,只许看,不许动。但是,湖乡的人们照旧在寒冬腊月里,穿好水靴水裤,在结冰的湖叉水丛里乐此不疲地寻找,希望万一有获,卖给城里人,自己也可过个肥年。
现在,团鱼是饭桌上的“高档”“名贵”佳肴,逢年过节必有,宴贵宾新客必备,并逐步演变成了湖乡的一大习俗,成为寻常百姓人家宴席最高礼数的标配。团鱼虽是人工饲养,肉质也不如野生的紧实,但吃起来仍是细嫩鲜美。一般的做法是红烧:活鱼放入冷水中,用火加热,待鱼不动后,捞起去皮,沿壳破开,清理内脏,砍成小块。接着,放小米椒进锅,和花生油炒出香气,放入团鱼大火爆炒完毕,加入鸡汤、料酒与其他配料,加盖焖熟。熟透的甲鱼香气四溢,一旦举筷便休想片刻停歇,张嘴吃起来,味蕾狂舞,口齿生津,嘴巴怎么也在一时半刻停不下来。
过年过节吃团鱼,在湖乡人心里是一种美好的惬意,更是一种温情的惦念。湖乡人都说,看到团鱼就会想到家乡与亲人,吃到团鱼就会想到漂泊异乡的游子。面对团鱼宴,或是举杯畅饮,或是不忍拿筷,只因为一家人团团圆圆,或是“遍插茱萸少一人”。一些年少离家在外打拼的人,忙于生计和事业,多年没有回到家乡,偶尔在菜市场看到一条团鱼准会勾起他许多泪流满面的温暖往事。对家乡的牵挂,不仅有那里的家人、亲朋和玩伴,还有那一湖一河,一草一木,一路一屋,甚至那一碗香喷喷的红烧团鱼。每次在这头烧了一碗团鱼,她都会心里暖暖,喜出望外地叫邻居也来尝一尝;然后发个朋友圈,或是逢人就说,我做的红烧团鱼,跟在老家的味儿一个样。有了团鱼香,似乎就有了妈妈的味道,就有了安放乡愁的居所。
如今,团鱼虽然被大量饲养,但从没有掉价。它们被湖乡人推崇备至的另一原因,还是量少。听人说,团鱼的习性难以捉摸,看似随和懒散,实则乖僻难对付,生长周期也是越来越长。量少了,加之湖人盲目崇拜,团鱼一直都是让人“高看一眼”鱼中的“珍品”。团鱼不仅是庆祝“团团圆圆”的鱼,还是“瑞鱼”,寓意着家人的百福呈祥。虽然这些年物资极大地丰富了,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但湖乡人过年的餐桌上一定还会有一道团鱼,这种习俗,这份虔诚,依旧没有改变。因此,每到逢年过节,湖乡市场的团鱼总被一抢而空。在团鱼摊前买团鱼的,个个都买得多,说要自己吃,又要送给外地的亲戚朋友吃,送出一份情谊和吉祥。
当然,氤氲的香味里,团鱼菜式的做法可以千变万化,口味也可推陈出新,但其象征着团圆的寓意和美好的祝福永远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