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原头吹百草,草木丛深茅舍小。”小满到了。作为夏天的宠儿,青草铺满了田野,树木罩满了村庄,满目的绿色,不再是羞涩的嫩黄,而是有些挥洒的翠碧了。草木,村子,人家,都在一幅幅浓墨重彩的乡村国画里;那些红墙青瓦的房子,仿佛是石榴丛中的小小果实,珍稀而温馨。
南风是小满送给人们的厚礼。那风儿,透过浓荫蔽日的榆槐,抑或是叶如蒲扇的梧桐,带来虫鸟和鸣的天籁,调皮地拂过人们的脸颊,又轻轻地吹过婆娑婀娜的杨柳,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圈柔美的涟漪。池塘的荷菱,簇拥成一团团或大或小的绿地。微风过处,荷叶颤动,惊起几只蝴蝶;菱叶翻起一片,菱花露出白白的脸蛋。此时,一个或数个农家的少年,坐在塘边的石板上,或站立在塘岸边,举着钓竿,把头上的草帽扶了扶。他们听到鱼儿在说话,钓饵在说话。蓝天澄蓝,阳光明净,天空没有一朵云彩;塘面浓绿,几乎让荷菱和荇萍占满,少许的水面,恰能暴露出目标的踪影。少年的目标是黑鱼,那是湖区一种凶猛的食肉鱼,也叫财鱼,不仅意头好,味道也是罕有的鲜美。钓到黑鱼的,都是眼疾手快的高手,技巧稍拙的,就去钓钓鲫鱼。两种湖乡鲜鱼,和田埂边的黄花苦菜红烧了,都是恰和时令的极美佳肴。
春风中的草儿是高贵娇气的,因为不是风景的主角,总是有些拘谨地陪衬着花儿而存在。看那沐浴在小满南风中的百草是多么恣意地疯长呢,如平民百姓,芸芸众生,无拘无束地生长着,生活着,卑微,真实,平淡,绝强,乐观。有时不免令人讨厌,它们和庄稼争抢地盘和水肥,毫不谦让,毫不在意田地主人的感受。水田里的秧苗,旱地里的棉花、芝麻和瓜苗,都还是嫩苗呢。一户人家,几把锄头几双手,晴天薅旱地里的草,雨天割水田边的草,黑天瞎火地把它们除干净了,可一场雨水,几阵南风,百草又长长密密地生起来了。那些不在庄稼地里的草儿就可爱多了。田野里的蒲公英,一窝一窝的,长满小刺的叶子中,圆圆的花苞儿由淡红变成洁白,预示着它们马上了乘风云游四方了。荆棘把河沿披挂地满满地一片红,引来蜂蝶好一段时间的忙碌。池塘边的鱼腥草,田埂上的绊根草,都是农人就地取材的中草药,虽然低贱,但不可或缺。
南风还吹来了百鸟。这次是四季中最庞大的乐队,演奏起最壮阔的乐声。五湖四海的方言,千变万化的语音,独奏也精彩,对唱也动人,合唱竟成一种震撼心灵的呼唤。无法目睹其身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呼唤的力度;无法描述其韵律,却能体验到呼唤的神奇;无法明了其缘由,却能抵达呼唤的内心。置身其中,眼前的世界在变小,慢慢缩幻成虚无,逐渐进入了另一个奇伟的世界。
小满,更多的是一种从容的心境,因为芒种就在眼前,而秋收的日子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