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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尊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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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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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暑

前前后后的日子,过得真是有些讨厌啊。

新的学年快要开始了,大人们反而闲下来,一天里,磨磨镰刀不到一个时辰,翻修储谷的柜子也多是半个半天,然后就是没完没了地催促,催促自己的孩子,要收心了,要完成作业了,吃了粮要打仗啊……

孩子们昼夜不息的疯玩突然有了限制,就像飙飞惯了的车儿被踩了刹车。扑捉鸣蝉的游戏已经腻透了,不甘心的是,照着课本上的法子铺捉鸟雀一直没有成功。甜津津的梨啊枣啊摘下来还不能随便吃,大人们要求与作业的进度挂起钩来了。

孩子们掐指算算,还是搬了高高矮矮的凳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写写画画。作业本的四角儿卷到中心了,打开来,要费劲好几次才能成功找到页码。

太阳落下去,余晖透过梧桐树微微发黄的叶子,泛泛地射在身上,有些溽热,蚊虫开始嗡嗡地轰炸。老祖母在旁边摇起蒲扇,有一下无一下地比划,拍打蚊虫的响声夸张而震惊。

堂屋的一角,堆放着大大小小的冬瓜和南瓜,小猪一般的大小,或蜷缩成矮墩墩,或直身成碌碡儿,坚硬的绿皮黄皮上覆盖了粉粉的白灰儿。鸡们稀稀拉拉地排成一支长条儿的队伍,一头是木栅栏的笼子,一头是屋外的禾坪。男主人回来,扔下一把稗子,雄鸡冲上来,啄起一把,高声咯咯咯地叫唤,同伴们心领神会,立马从四面八方赶来,汇成兴高采烈的一窝儿。大黄狗不再匍匐在地上吐舌头,现在精神着呢,正摇头摆尾地,跟着端了饭碗的小弟弟打圈圈。

“星星,大星星!”邻家的孩子突兀兀地叫了一声,禾坪上的人们都抬起头来,眼睛齐刷刷地往天上望。在最近的南天上,有一颗硕大的星星,端端正正,白白亮亮,如火团一般耀眼。“还有光束儿射出来呢,一束光,两束光,三束光……”孩子们好奇地数着,时间顿时溢满了情趣。

有大人敏感地惊叫,说不定这是什么不祥的天象啊。妇人惊讶地张大嘴巴听着,担心地拿了眼睛看自己的男人,似是要寻找依靠。人群炸开了锅,开始议论哪家没有祭祀先人,还是漏掉了坟茔没有置上中元的油灯。有人开始讲鬼故事,恐怖的寂静与壮胆的哄笑相互覆盖起夜空,老祖父自然地进行了一番孝道的教育。

忧心忡忡的人叫来老民师,老民师笑笑,歪起脖子吟诗:“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以后,老人果然受到了尊敬。鼓鼓的豆角和苞谷太硬了,大人不会让小孩拿给老人去啃。雨后采摘回来的蘑菇,妇人熬成汤水,客客气气地端给老人一碗。

孩子们缠着老祖母或是老祖父,问起他们的老祖母或是老祖父。后来,他们撕下书本硬壳的封面,折成纸船,小步溜丢地跑到河边,放入水中,燃起一截小小的蜡烛,轻轻掀起一掌又一掌的水波浪,推动船儿驶向远方。驶着驶着,小船儿就不见了,孩子还在岸上看,小嘴巴揪着说,小船儿一定到了老祖母或是老祖父的老祖母或是老祖父的世界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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