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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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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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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桥瓮

还记刚搬进南京时,小区比较偏远,几栋高楼屹立在一片低矮的棚户中,唯一能比肩的只有小区入门处的一排梧桐。也许是城管还未光顾,这里仍保留着老南京的叫卖,吆喝。烧烤架就放在马路两边(也许不能说是马路,大多数地方还裸露着泥土),摇炉式爆米花机前围挤着一群人。有的也许是想吃开盖时偶然乱飞出编织袋的爆米花,有的些许只是看个新鲜图个响。总之,在我的印象里,那时的中和桥,是最有老南京传统生活的烟火气的,也许仅有北宋汴梁能与之匹敌。

但最令人惊奇的是,在这烟火缭绕的地方旁边,竟然有一片极乐净土。古老的七桥瓮,距这里不过百米。它有着人们赋予它的的魔力——既能够安然的让过往行商在它门口摆摊买卖,又能够让进入七桥瓮的人们享受到惬意与宁静。两种有你无我的事物居然在这里找到了平衡,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这是我心中的天堂。

我幼时最爱在七桥瓮玩,落日里,夕阳下,放学归来时。我最爱趴在桥墩上看秦淮河里的伏水琉璃兽在河水的波光中上下起伏;看桥洞里的渔人撒网,垂钓;看西日沉山,晚烟萦树,看阳光在水汽中晕开的玫瑰金色,笼罩着七桥瓮的坎坷的历史。

这里曾是攻入金陵的门户所在,洪秀全军在这里被清军大败,导致了天京陷落,太平天国的灭亡。数十年后,辛亥革命的战火烧到金陵城下,革命军从七桥翁切入金陵城中,光复了南京。此言确属实,我的确在七桥瓮的湿泥中捡到过锈迹斑斑的刀片,弹壳之类使人见到就能嗅到一股杀伐气息的器物。但不知为何,那时的七桥瓮已经褪去了那一股戾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经沧桑后柔和,慈祥的感觉,像一位耄耋老人,端坐,眼角含笑。也许是秦淮河水消磨,更应是岁月机遇的恩赐,改变了它,使它脱胎换骨。

四年后,我搬离了那里,去了新的小区,忘记了这里。直到一天,我在曾经的小区业主群中看到了他人积极讨论现状。我才猛然惊醒——自己已经四年没有去过那里了。那里的人,事,景都还好么。怀揣着激动喜悦的心情,我踏上归途,只觉得莫名有些紧张与不安。但这应是无厘头的,我如此想着。

然而事实却应证了我的不安,往昔的树被连根挖走,只留下一个个半球形的树坑,坑里断裂的梧桐遗体,至少证明了他们存在过。我怀抱着一丝希望走入曾经的中心街道,人烟俱静。大多数店铺被防沙抑尘墙围了起来,部分已经被拆除,留下水泥碎片,砖块与漫漫黄沙,没有被围起来的店铺正墙上,也用朱砂写着一个大字“拆”。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去看七桥瓮,人们汇聚在此,感到一丝欣慰。一问才知,原来这里是在举行湿地狂欢节,人们在丛林中载歌载舞,劲爆的摇滚乐搅得林中一片混乱,我在七桥瓮上惊恐的看着这一幕,慌张的逃离了。往昔的人,事,景在我眼前浮现,却像一场梦,被现实击碎,化成泡沫,体无完肤。

惠特曼的一首诗中有这样一段:“有一个孩子逐日向前走去;他看见最初的东西,他就倾向那东西;于是那东西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在那一天,或在那一天的某一部分,或继续了好几年,或好几年结成的伸展着的好几个时代。”

我找不到曾经的它。它孤零且残缺地留在我的印象里,热闹的市井与宁静的七桥瓮泾渭分明……但没有方位没有背景周围全是虚空,我找不到它,我也不再找它。它已经被新时代完全摧毁,多年来它只作为我的一部分存在于我的时间里。

我只能望着他,却越来越觉得他与我的印象相去甚远,他不再是我心中的的天堂。曾经祥和宁静的他已成了我往昔寿命中的一段,不会再回返。我想,现在的他,不是我心中传统文化的乌托邦,不是我幼时最向往的世外桃源。什么时候它才能回归宁静与祥和,我想,这条路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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