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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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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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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幡人





小小说



       打幡人


       屋外,雪像洁白的床单覆盖大地,宁静而清冷。屋内,悲伤弥漫,笼罩着温暖。韩奎静静地躺在床上,微闭双目,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头、眼角上的皱纹被回光返照神奇地熨平。白色的床单一尘不染,妻与三个女儿及儿媳坐在床沿,虎头虎脑的小孙子玩着变形金刚偎依在妻的怀里。谁也不吱声,空气静得令人发颤,全家人都在默默地等。韩奎第三次缓缓睁开眼睛。妻俯下身,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都齐了,大钢一家下午到的,大钢去墓地了,媳妇和小兔在这。”儿媳随口叫了声爸,孙儿却瞪着大眼直嚷:“奶奶说谎,爸爸忙,学校刚批准他带研究生,走不开。”韩魁听到孙子话,眼里蓦然发出一束亮光,苍白的脸泛起一缕血色,然后安详地合上双目,再也没有醒来。


      妻知道他走了,孙子的话让他彻底解开心里的疙瘩后走了,没留任何遗憾。妻抹了抹从眼里滚下的两行热泪,从容地开始给他擦洗身子,换上寿衣。


       韩奎的妻子觉着韩奎生前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死后一定让他走得风光体面。


       接下来的两天与本地办丧事的家庭没有什么不同:通知亲朋好友,商定出殡的日子,雇殡仪公司承办,搭灵堂,迎来送往,上香,烧纸,叩头,看墓地,给死者净面,晚辈跪守灵堂,一切紧张有序,按部就班,全家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中。


       与别人家不同的是打幡的人选迟迟没能确定。本来出殡时长子打幡是铁律,不用商定。但是儿子韩刚没有回来,这是韩奎妻最头疼的事,也是心中一直没解开的疙瘩。


      儿媳明白了婆婆的心思,一天给韩刚打八次电话。韩刚总是那句话:走不开。媳妇索性拨通了校长的手机。校长当机答复:立即通知韩刚回家。


       儿媳风风火火地跑进婆婆房间,还没有来得及向婆婆汇报,韩刚的电话就来了:“我与死者已经做过DNA鉴定,没有血缘关系,名义上的父子关系也早已断绝,不要再过问此事。”


        儿媳顿时懵了,如坠五里云雾,呆呆地看着婆婆。婆婆轻轻地拉着儿媳的手坐在床沿,眼眶里闪着泪花徐徐地道出埋藏心里多年的秘密。


     “小刚从小聪明乖巧,倔强不服输。上学时,学习成绩一直是班级前三名,曾获取省珠心算大奖,年年评为三好学生。你爸为此心花怒放,逢人便夸。不料初二那年小刚迷恋于网络游戏,成绩一落千丈,你爸与他谈了几次仍不见好转,一气之下砸了电脑,甚至动手打了他几次,而小刚不思悔改,天天泡网吧,沉迷于游戏,你爸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他还是乐此不疲。你爸发现他与社会上几个小混混交上了朋友,用打工挣来的钱去网吧、酒吧、蹦迪,离吸食毒品、喝摇头丸就差一步之遥。你爸经常从网吧、酒吧中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但还是收不回他的心。你爸说长此以往小刚不但成不了材而且很难成人,一定不能再让他与社会上那几个人在一起。经过深思熟虑,你爸就把小刚送回老家你大伯那里。


      你大伯是个老实巴交的教书匠,满脑子之乎者也、仁义道德,在山沟子里教了一辈子书。年轻时有几次到县城工作的机会都被他辞了。


      没想到小刚去了十几天又给大伯要钱买张火车票回来了。你爸把他锁在屋里,请假看着他。他不吃、不喝,在墙壁上画个键盘打游戏。你爸暗地里流了几次泪,无奈,想了个歹毒的办法:那天风带哨声不停地刮,雨没完没了地下,你爸气呼呼地打开锁小刚的房间,啪的一声把一张DNA鉴定书摔在小刚面前:’看看吧,我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是你大伯的儿子,为了能让你跳出大山,将来成材,过上好日子,才过继给我。我没有本事,不能把你抚养成人,你还是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吧。’说罢,匆匆而去。


       晚上,我去给小刚送饭,发现封死的窗户被撬开,小刚不知去向。全家乱成一锅粥,四处寻找,唯独你爸闷头吸烟,肯定地告诉我小刚去大伯那了,知子莫若父呀。果然,三日后,大伯来电话说小刚到了他那里,已经安排在学校上课了。从此,你爸每月往你大伯那里寄两份小刚的生活费,直至帮你们付完买新房的钱。好消息也频频传来:除了不爱说话,什么活都学着干;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习;成绩达到全班中游;成绩进入班级前三;成绩名列全校第一;评为三好学生,等等。全家人都很高兴,你爸也不半夜起来抽烟了。


       一年后,小刚考上县重点高中。考虑到小刚的天赋和省城的教育资源及学习环境,你爸认为在这里读高中,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就给小刚办了转学手续。没想到这就成了他们父子的绝别之时。


       暑假的一天,天闷热,下着小雨。小刚来了,黑了、瘦了、高了,没有进屋,跪在门外泥水里,磕了三个头,留下一封断绝关系的信,走了。


       那夜,我俩无眠。我问:这样做值吗?图啥?你爸答:’只要孩子能成人,就值!啥都不图,图孩子成材。’我又问:这样爱孩子不被理解咋办?你爸斩钉截铁:’大爱发于心,存于行,无须理解。’苍天不负有心人,小刚高考是县里的状元,进了重点大学。就是代价太大:儿子的误会、绝别,父子的至死不见。”


      儿媳泪流满面,颤抖着把婆婆讲述的录音发给韩刚。  深夜,收到丈夫的回复:在高铁上。


       “爸……”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划破寂静的清晨,韩刚跪在雪地面对久违二十年的家嚎啕大哭。


      出殡那天,天晴朗湛蓝,地雪白洁净,银白色的幡旗在阳光下射出悲伤凄惨的光线,韩刚穿着孝服,打着幡,泪涌如泉,带着嫡亲跪拜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从内心深处赋出一首长相思:“男跪求,女跪求,求拜亲爹再笑眸,全家痛叩头。爱悠悠,思悠悠,送到天堂情长流,爱恩心中留。”凄惨的幡旗引导着子女悲痛、依恋、深爱的脚印在茫茫的雪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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