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鱼
我研究生毕业留在母校任教。这也是爷爷最想让我干的职业。
两年后,我把爷爷、奶奶接来,说是让他们来省城享福,其实是让他们帮我带孩子。
周六,我给爷爷、奶奶接风,到学校附近“家乡的味道”品尝豆花鱼。
豆花鱼是爷爷的最爱。我上大学前,爷爷经常带我到一家餐馆去吃豆花鱼,那个餐馆的名字与这个一样。
爷爷曾经告诉我:那家餐馆原先在一个偏远的县城,后来餐馆老板的儿子来这工作,老板就把餐馆搬来。爷爷年轻时在那个县城工作过,去吃过几次;那里的豆花鱼之所以地道因为草鱼是野生的,肥、嫩、鲜,豆浆是用新鲜的豆子自己打的。
我们在餐馆右侧的一扇窗前落座。爷爷靠着窗户与奶奶对面,我与爷爷并排坐。我点了份豆花鱼和三个小菜。奶奶从包里拿出一小壶酒递给爷爷:“今天与你的最爱同品尝你的最爱,抿两口吧。”
爷爷抿口酒指着服务生刚上的豆花鱼,眼睛笑成一条线:“这一看就是正宗,五朵木耳,六朵香菇,色、香、味俱全,还有不停地刺激你食欲的辣味汤底……”
服务生高兴地说:“老先生在行。听您的口音与我们家老板是老乡。”
“你家老板是哪里人?”爷爷眯着眼看着服务生。
“永县。早先在永县干;儿子到商城工作,就把餐馆搬到商城;现在孙子到省城工作,老板又把餐馆搬到这。一大家子人在一起方便。您慢用,有什么需要叫我。”服务生点了下头轻轻离去。
“好,好,馆子随儿、孙两迁,都是为了爱呀。”爷爷眯着眼赞许。
突然,爷爷哆哆嗦嗦舞动的筷子滞留在空中,两眼瞪得又圆又大看着窗外,沧桑的脸上泛起两片年轻人才会出现的红晕。
我顺着爷爷的眼光向窗外望去,只见我的同事高丽扶着她的奶奶往这里走来。她奶奶是我学校的老教授,叫严安,七十多岁,与爷爷年纪差不多,前两年突然患老年痴呆,除孙女外,不大认人,据说一吃豆花鱼脑子就正常,能记起以往的事。
高丽扶着奶奶进来,从我身边走过。我礼貌地站起向她们致意。爷爷也颤颤微微地站起点头。严教授在我们桌前突然停顿了一下,看爷爷的眼神猛然一亮,继而嘟哝着;“豆花鱼,家乡的味道……爱的思念……忘不掉的味道……”走开,在最里面坐下。
我奶奶微笑着趴在爷爷耳朵边说些什么,爷爷不时地点头。
一会最里面的餐桌上响起严教授悦耳的声音:“这豆花鱼香而不腥肥而不腻。没有鱼刺,没有想象的腥、腻。豆花嫩嫩地俯在鱼片之下,吸饱了鱼鲜,而鱼肉也借豆花的香气,去尽腥气,除掉腻味,多了六分清新。没有品尝豆花鱼前我是不吃鱼的,怕刺……”
回到家里,奶奶边夸豆花鱼地道,边打趣爷爷遇到了对豆花鱼感悟的知音和对手。并与我约定:下周我爸妈来时去那里给他们接风。
晚上,爷爷和奶奶坐在沙发上拿着放大镜欣赏相片。我凑过去。奶奶把相片给我:“找找哪个是你爷爷。”
原来是爷爷年轻时的同事合影。
“这个。”我不加思索地指着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
“看看,还有认识的吗?”
“没有了。”我仔细看后摇了摇头。
“瞅仔细点!”奶奶摘下老花镜瞅着我。
“没有了……不过……这个倒有些像我的同事高丽……”我指着相片第一排靠右的漂亮女孩说。
“这就对了。你爷爷年轻时心中的女神。”奶奶诙谐地说。
“原来爷爷和严教授是老相识。怪不得刚才爷爷看到严教授那么……明白了,给讲讲。”我求奶奶。
奶奶还是那么快人快语,抓住爷爷的手津津有味地讲起:“爷爷与严安从小同学,高中毕业后一起下放到永县的一个农场。关系很好,但都没有表白,是心中的恋人。况且,你太奶奶给你爷爷立个规矩:’下乡不准谈恋爱,不准吸烟,不准喝酒。’两年后,他们又一起到永县机修厂工作。当时,你太奶奶又发话:’须调回商城,方有恋爱自由。’又过两年,你爷爷被推荐上大学。你爷爷决定先回商城报喜,再回厂向严安表白。你爷爷回商城前与严安约定:严安生日那天中午在永县豆花鱼馆相见。谁知那一天你爷爷没有等到他心中的女神。”
“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庆幸在大学里遇到了你,现在我们成了幸福的一家?”爷爷摸着我的头真情的说。
我没有想到整天乐呵呵的爷爷内心的感情那么厚重。
妈妈来了,我们又到“家乡的味道”小聚。
一个干瘦稍驼的老头捧着一盆豆花鱼走来:“老乡,这是我送的,希望常来。”接着,朝爷爷努努嘴:“想当年兄弟和你的工友不少拿你们摸的鱼换我的豆花鱼吃。对了,那边那个教授以前也是你们机修厂的吧?”干瘦老头指了指最里面那一桌。“她眉心里的美人痣我记得清楚。她在永县到我馆子里吃豆花鱼只一次,是阴历一月八号,她边吃边哭,怪自己没有说清楚生日是阴历。”
我的心徒然一紧。看看爷爷和奶奶,他们的表情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