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遗址
显赫也好潦倒也罢,既然又一起落在苍茫的辽阔上
表明,没忘血液里储藏同一个过往
一颗急切的心调动喧嚣的目光,寻找
站在似曾相识的土地上,行走是一种穿越
眺望是一种浸满思考的搜索
四五十年的光阴可能是一个生命
但,在滔滔奔流的江河里还来不及翻出浪花
永城大陈庄农场寄寓一段刻进骨子里的时光
没有石碑,作古的骸骨找不到醒目处摆放
只能埋在黄土最痛、最深、最安静的地方
拜谒的人只有随情随景随意进香
大陈庄像千万个不是村庄的村庄
一股不可逆转的飓风风化上的名号
存留在史书上黄种人的特殊称谓
用懵懂、火热、汗水、力量、鲜血、疼痛在它的白骨上,锲刻
活力四射的符号
农场早就累了,抱着春的梦想在黄土地上坐禅
对视苍穹,耳语大地,诵经长风,抚摸禾苗
把勃勃生气植入黄土的命里
没有墓碑,魂化风、神变光、魄入地
留下回忆让知情者认领
在缥缈的遗址中不留神碰到了重播键
那痛,就会随着神经转导蔓延
挖台田
再没有见过那么炽热的冬天
棉衣放在树桠、地头、立着的铁掀把上
一群田径场上的竞技者
迎着含有冷霜味道的朔风哨声
把竞赛向无休止的时光处伸延
高矮不等、胖瘦不同、服饰不一的躯壳
遮不住沸腾鲜血的火焰
微红的额头渗出一片晶莹露珠
诙谐的笑语在空中裸露肝胆
三十米宽的台面,使劲向前后扩张
富有弹性的手臂抓住铁掀,画出美丽的弧弦
厚厚的黄土在空中均匀散开
先后连续的倒滚翻稳稳地沾在台面
把筒子掀的脚拐提至一米
一掀到底就端出一泓水溪
吞下几大口甘甜,用清凉冷却一下肢体的热度
换出更多的豆粒从额头滚下来
蹬腿、甩臂、洒汗是对懵懂、躁动的骨骼最好的救赎
贫瘠憨厚的黄土地承受汹涌力量的宣泄
一幅幅影子在如镜的台田上燃烧
巢穴里御寒的麻雀纷纷飞的树梢上,鸣叫
麦收
熹微布谷的叫声掀翻麦浪
一片片地扎蹲向后倒
锋利的镰刀伴着呼出的朝气,吐出
无坚不摧的雪刃
成捆的麦子翻着个往车上跳
一地金黄在平整的镜面上晒太阳
在石滚反复的重压下脱掉衣服憨笑
借助木掀飞到天空,自立门户
晒饱躯体,吐出芬芳
乌云雷电垂滴涎水一次次地偷窥
一群连着魂魄的血肉玩命的遮挡
连淘气的麻雀也只能隔着窗户觊觎
清晨的鸟啼让白昼舒心
徬晚的蛙鸣使黑夜清爽
床上只有酣睡的声响,酸痛的呻吟被带入梦乡
夏花的绚丽在于风骤雨狂
原始的收割无情地扒掉肌肤一层皮
夏风吹来,灼热下流露的目光趋于清凉
阳光下,影子越晒越长
麦粒的味道钻进嗅觉,在骨子里存藏
菜园
别以为比大田轻松,那是不清楚农活的活路
犁锄搂耙铁掀与大田一样消受
还要挥舞雕刻出瓜香果甜利刃
不但要有砸碎土地的重拳
更要有绣刺锦缎的技巧
那些真无所谓,不是起名字的必要
二百多个胃口,欲朵頤更多五谷
在黄土地上站直,不驼背弯腰
晒透的肌肤在黑夜里也要洋溢韶华的明亮
上火的脾胃一定要来一些黄花、番茄清凉
像大田一样先把大片的黄土翻个身儿
用最钟意的粪肥做新娘
狠力鞭笞、碾压,变成玉米面一样的柔软
用砍耙砍成一条条笔直的线,绘出阡陌
写成一畦畦黄瓜、茛瓜、笋瓜、西红柿
笑语与柴油机的轰鸣逗引清澈的河水长流
菜苗小草一样碧绿,一起疯狂
铜铃声把鲜嫩的草根堆放在田埂烧烤
黝黑的臂膀用作呕黑水给菜苗灌肠
邻村的柳筐一堆堆在田头焚烧
装满新鲜蔬菜的架子车偶尔停在乡里的大路上张望
饥渴的大嘴整天把辣椒糊糊当做美味佳肴
放羊
就那么几个都是病号
轻伤不下火线
与坷垃、麦垛、粪肥、玉米死磕
弄痛了筋骨
用柔顺的叫声慰籍
坚硬的疼
人畜共处真情意浓
斗天斗地中捡起浪漫
撵着咩咩的叫声,悟出
别有情趣的日月风情
白天,羊跑在前头领人撒欢
羊对草亲昵时,人对着太阳打盹
必须给相爱者足够的情感
广袤田野间抒情就是,出工
深夜,羊入栏。远处缥缈几声悲切
人,踩着月光寻找孤独
杨树、小溪,夜莺、北斗在羊蹄声中长大
皮鞭的清脆擦亮了春夏秋冬
积肥
入冬,一定要把土地的粮食备足
来年开春,浸融至黄土的骨髓
给种子一个丰腴的子宫
带上肥硕的后代跨上卫星
从深坑里挖出,从河底抬出,把腐烂扫来
恶臭浓腥把粪尿的气味淹没
端正的五官变形,畅通的气管滞阻
是让嗅觉失忆、味觉消失、食欲全无最到位的手术
用挖出一条河的力量堆起一个个小丘
用绣一副胸兜技巧缝严
腐朽消化腐朽,恶臭吞噬恶臭
自焚的热度达到燃烧,涅槃重生
用挑起一道梁的气力扒开、砸碎、摊平
冬日的冰霜惧怕这样的搏击
料峭不得不增加体温
鲜活的血肉用舒展慰籍小袄单薄的苦衷
用热力撑起严冬
蛩虫休眠,只有一只寒号鸟在树上凄鸣
劳动的号子压盖住朔风
五谷的芬芳伴寒月入梦
皑皑白雪映出沉甸甸的金黄色
煤油灯
每个人一盏,一种奢侈
没有墨香,潦草的几行日记
灯罩擦得透亮,不留烧过的烟迹
比星辰养眼,偶尔细品手抄本的歪斜
月亮圆时,对着窗户高高掬起
玉兔和嫦娥会不会痴迷桂花酒
多数时间,点着灯仰卧床上读屋顶上的稻草
抑或在心里看,不着边际的遐想
一次唯一的晚会把灯燃明
台上风霜的神情重复咏诵语录的虔诚
让肃然起敬变成笑声
乐器合奏把灯芯拨大,演奏者的差异
没有影响旋律的和谐
诗朗诵的清新几乎让灯光失明
晚会一直在灯芯里重生
没灯时,还没有觉着
无垠天地间的夜生得那么黑
亮灯后,才知道夜
就是紧闭双目再缠上三层黑布
煤油灯没有烧白夜,却把夜放进梦中
醒来,灯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