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家的小茶室里一张大号的中式禅意老船木龙骨茶台桌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茶桌上透明的玻璃壶开始冒出密集的细小水泡,发出滋滋的响声;茶具被冲洗的洁净、晶莹、湿漉漉地散发着热气。老乐悄悄地侧身闪进茶室,轻轻地茶桌左侧一个空位上坐下。尽管老乐的动作格外轻盈,还是把坐在茶桌正中、津津有味地讲说着茶道的老茶的目光吸引过来。无奈,老乐只好尴尬地向“情敌”点头示意一下。
老乐懊恼得无地自容。要不是妻子连拉带推他绝不会来;要不是妻子连哄带激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进这个茶室。“你喜欢喝茶,老茶是咱市里最懂茶的,他的讲座不听不可惜了咱家的好茶?你每天闻着茶香,拉着二胡,多惬意呀!”妻对他嬉皮笑脸。“你不去?非让我扎进爷们堆里不成?他是你的情敌咋的?”妻虎着脸推搡他。
老乐意外发现小区里的老棋和老钓都在。这似乎使他尴尬的心情好受了许多,又滋生出一丝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兴趣。老棋与老茶在一个单位,但互不来往,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老棋一脸鄙夷地望着天花板,使老乐看出他胸中的不满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老钓则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瞧桌上的茶叶盒,使老乐觉着他马上会蹦出几句挖苦的言语。屋里的气氛怪怪的,湿漉漉的又让人感到有点闷热。
老茶丝毫没有在意屋里的气氛,一直沉浸在他的茶艺讲座里。“洗茶是茶艺规范流程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环节,即醒茶,简单的说就是去其沾浮杂质,洗净饮者心态,唤醒茶的各项机能。它大致,至少有三种方法:……”老茶不紧不慢自信地讲:“我市茶协主席,也是我的老局长,早在二十年前就向我请教过洗茶……噢,别笑,是真的,对了,老棋知道有这事。那是二十年前的中秋,记得是在局长的办公室,局长用他大侄子孝敬的正宗猴魁让我给他示范醒茶。老棋也去了……不信,问问……”
老棋脑子飞快地转着。他怎么也不会忘记那个中秋节,那是他不再理老茶的开始。记得那时的中秋节如果不赶上周末是照常上班的。那时,局里正准备调整一批中层干部,他揣着刚弄到的一包猴魁兴冲冲地跑到局长办公室,一是想让局长品品是否正宗的太平猴魁,二是想汇报一下自己的思想。不料,刚一进门就看到老茶与局长对面坐着,聊得正欢,桌上放着一包与自己口袋里一模一样的猴魁。他意识到老茶捷足先登了,没有好意思拿出口袋里的猴魁,寒暄几句,不管两人怎样挽留,知趣离开。两天后,调整的中层岗位公示,老棋虽然去掉了副字,但他最中意的岗位被老茶顶上了。打那以后就再没理过老茶。
老茶按照自己的语速陶醉在茶文化中,当谈到如何辨别茶的新旧、优劣时,似乎故意调高了音量:“现在咱市里茶协秘书长,也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实验中学校长曾多次向我请教茶叶特别是猴魁的辨别。这个不是瞎吹,哦,老钓可以作证,那年……在校长家 ……你为女儿调班级的事找他……没忘吧?不过,这家伙不厚道,给他下那么大的劲讲茶,我的事他没给办。我儿子数学特好,语文一般,想让他给调到语文尖子班,他不同意。不过后来看他是对的。”
老钓对当年给女儿调班的事至今记忆犹新。就是那时,他开始见了老茶就翻白眼的。女儿数学的排序不如语文,于是就找校长调班,费了老鼻子劲才弄成,一直认为是与老茶撞车造成的。
最后,老茶说到茶的存放,极为得意、相当诡秘地说:“鸿雁女士高贵吧,有气质吧,舞跳得绝吧,想与她跳舞的男士哪天不排成长队,粉丝不少吧?她的闺房一般的男士进不去吧?可我就经常被她请去讲解、示范茶叶的存放。因为她好茶,众多粉丝又投其所好……这是真的,老乐见到过的。”
老乐清楚:就是那天,老茶这张音盲脸在他心里怎样也挥之不去,在潜意识里他把他看成了情敌。老乐欣赏鸿雁的音乐天赋,更崇拜她的舞姿、灵性和冷艳。他知道她酷爱品茶,就从儿子寄来的极品猴魁中取一包给她送去。不曾想老茶却堂而皇之地坐在她家,旁若无人地对她滔滔不绝;而她却像变了个人似——温顺地全神贯注倾听。
“茶沏好了,请品尝。这是正宗的极品清茶,看这外形扁展平实,两叶抱一芽,毫多不显,苍绿匀润……看形状、嫩度、色泽、净度和汤色……闻这香气……品这滋味……。”老茶微笑着说。
品茶声、说笑声在茶室弥漫,一下子屋里的气氛活跃起来,像孩子一样单纯,暖洋洋的。
一会儿,每人面前的茶杯见底,老茶离开茶桌忙于续茶。
不知什么时间,老棋在一角落里摆好象棋高声喊:“老茶,轻松一下,杀一盘。”
少许,老钓端着茶起身慢悠悠地说:“我正式邀请喜钓者每周一、三到朝阳河垂钓,不见不散,相互切磋。”
老乐深思片刻,猛地站起:“我真诚欢迎小区里的音乐爱好者随时找我交流吹、拉、弹、唱,我不胜荣幸。”说罢,轻咂一口香茶细细品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