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
酒泉公路总段养管站,一群女人们正握着铁锨站在150度的炒盘上挥汗如雨。
五月,天气已开始灼热起来。
一阵阵热浪在一波又一波微风的裹挟下,翻滚而来。
头顶的太阳,倾倒着所有的光芒,毫不掩饰地配合着站在炒盘上的女人们。
朱花花汗流浃背,汗水浸入了眼睛,她甩了一下头,把汗水甩了出去,她是没有时间去抹的,两个膀子像两架快速运转的机器飞快地来回伸缩着。她头上裹着一条粉色围巾,顶部的位置已被太阳晒的有些发白,白色的纱布置口罩表面已经呈现出了黑色的唇型,一张一翕,吁吁的粗气正呼嗤呼嗤地扑出。
脚底下,黑乎乎的铁炒盘正“滋滋”地冒着黑烟,3.6平方米的四边形炒盘上,温度已高达一百五十度,炒盘下的炉火燎的正旺,实欢地跳跃着,朱花花的脚正踩在上面,每超过三钞钟,她就要动一下脚,否则脚底下如同踩了红火的煤炭一般烫的站不住,时间再长一点,脚上的鞋可能会被炼化了。此时,脚底下正冒着黑烟的胶皮味儿,混合着刺鼻的沥青味,呛的人不敢呼吸。她站在炒盘的一角,另外两个角上分别站着闫小玲和王玉梅,三个人如同三根柱子,立在炒盘的三个角上,汗流浃背。手里的铁锨不停地搅拌、翻转着,面前一堆冒着烟的黑油沙,一遍、两遍,翻过来,再炒过去,来回反复,油砂越来越细润,如黑色的缎子般油亮。
炒盘旁边,是正在滚滚沸腾着的沥青,老刘不停地往炉火里添着煤炭,一边添,一边搅拌着,在一百七十度的高温下熬了一个晚上的沥青,此时已经全部融炼成油了,老刘用长柄勺勺了一勺子,倒在了台边上的小桶里,再提起来倒进炒油盘,浇在了早已堆好的砂砾上,朱花花和两个小姐妹立即甩开膀子握着铁锨翻搅起来。
一刻钟过去了,炒盘上的油砂炒好了,三个女人把炒好的油砂快速铲进了推车里,正在待命的运输员韩静静推着车飞快地往工地赶,她脚底下像踩了风火轮,恨不得飞起来,油砂一旦温度冷却,就会结成块,无法推开,前面大家的工作就白费了,她必须在最短的时候内抵达施工现场。此时,正是中午三点钟,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火红的太阳跟着也飞快地跑了起来,推车里的油沙滋滋地响,散发出刺鼻的味道。韩静静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就赶到了施工现场,“哐“一声,一抬车把,油砂就流畅地倒在了早已刨好的路坑上,返回头又去运第二趟油沙。等在这里的养护工赶紧拿铁锨将倒在路上的油砂推开,再用板子抹平整,持水平线量一下,分毫不差,完美,十几分钟的时间,一块柏油补丁就这样补上去了,如同衣服上缝了个补丁一样,即崭新又醒目。
一盘油砂过后,朱花花一组已被换下,新一锅油沙堆地在炒盘上,另一组人已站在上面甩开膀子开炒了,浓浓的烟雾气将她们的身体淹没,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能从头上包裹着的围巾上依稀辨别出来。她们不停挥动着的膀子。此时,队长朱花花站在炒盘下两三米的位置,她解开粘在头发上湿溚溚的围巾,用一角在脸上使劲抹了一把,那角就黑了。她一边看着炒盘上飞快忙活的女人们,一边扯着嗓子喊:“张小丫,脚底下,”说着,扔了两块砖过去,“踩着”。张丫的工鞋底子有点薄了,新工鞋还没有到发放的时候,这样在150度高温的炒盘上站不上三秒钟,脚底下就要烫熟了。朱花花扯着围巾的一角擦了擦脸,继续说着:“这盘快好了,第三组,做好准备,下一锅就开始了。”第三组已穿戴严实,准备就结绪……
时间飞快过去了几个小时,朱花花看看太阳,笑着对姐妹们喊着:“姐妹们,最后一锅了!一定要搅拌的再油亮点啊!”
“放心吧,队长,最后一炒盘一定要搅拌的像你的头发一样油亮亮!”闫小玲一打趣,姐妹们都哄笑了起来。
“今晚的电影是几点?”
“八点”
“什么电影?”
“《庐山恋》”
“《庐山恋》?我太喜欢了,男主人公太帅了!玉梅姐,你去了先给我占个位儿。”闫小平嘻笑着说。
“我还想让你早点给我站个位儿呢?我还要喂孩子呢!”王玉梅调侃道。
“今天晚上七点四十,电影院门口见!”朱花花故意扬扬手中的票说:“人多票少,晚了可就没票了!”
“知道了!”姑娘欢快地齐声回应着。
“记得都给我打扮漂亮点儿,雪花膏多抹点,可别一闻一股子沥青味儿,咱养站的姑娘们既要能像男人们一样铺桥修路,也要像女人们一样花枝招展的,上班了咱就是铁,下班了咱就是水,咱们可是咱公路总段的面门啊!”
“哈哈哈……队长,知道了”姑娘们笑弯了腰,相互搀着向澡堂走去。
太阳开始西下,暖洋洋地洒在她们年轻的、欢乐的、结实的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