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萧萧风卷云涌动,但观啸虎腾龙。
烈血柔情杯酒中。
铁骑冰河冷,刀锋耀月空。
倦卧临窗听寒雨,忆追喜颜悲泪。
一曲芭蕉敲心醉。
狼烟金戈鸣,鬓白苍颜睡。
壹◎山中
黑夜的深山中,月色镀下,四下银光流淌。
“剑,为百兵之君;这十步剑诀,出于唐雎公。”一个青衣人口里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他背负双手,仰看星空;他的身后,一个干瘦的少年,手里托着一柄和身材完全不相称的长剑,按定剑决雕像一般站在那。
尽管这深夜山中,格外寒凉,但是那少年的额头上满是汗珠,显然站得很是艰辛;他紧咬嘴唇,尽力保证身体纹丝不动。
青衣人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枯草,口里清晰的说:“昔年,秦王见信陵君,索要魏国国土;危急之时,唐雎公携剑上前,秦王瞪看他:‘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公亦回视:‘匹夫一怒,十步杀人,天下缟素!’秦王生惧,魏国得存。学这十步剑诀,每一步都要循序渐进,根基至关重要!”
少年保持着站姿,听着青衣人讲述这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语,目光不由得一转,就看向身前。
一杆长枪竖立在那,锃亮的枪头倒映月光,漫天的星辰倒映在枪杆上,闪动一道道鳞纹。
这么稍稍一走神,少年的手就不由得细微的颤抖了一下。
“啪!”
青衣人也不回头,手中长长的枯草灵蛇般窜动而出,这枯草在他手中就好似一杆长枪,一下就射到少年手臂之上;少年不由得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但手中犹自牢牢的握紧那柄长剑。
“好高骛远!月刀,年剑,久练枪!练剑走神!今晚再多练一个时辰!”青衣人转过身来,透过叶间照下的苍白亮光中,就显出一张雄健不凡的脸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黑夜光线不明,还是其它,青衣人的一张脸看上去黑黝黝的。
“是!”少年毫不辩解,站起身来,揉了揉手臂,又摆出那个剑诀站定。
青衣人脸上的不悦之色稍退,过了半天,才再开口说:“你天资不佳,我传你武技,是为报你救我之恩;传你这十步剑诀,你只要掌握前面的三步,即可自保无虞。”口中说出这话,青衣人的思绪不禁回到了数月前:
此时天下大旱,已经半年多滴雨未下。
道路上都是跌跌撞撞向东逃荒的饥民,沿路的树皮都被剥吃干净,一排排的看过去,就像是竖立的白骨。
据说:向东,那里是海,有无边无垠的水。
青衣人想着这个,不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踉跄前行。
“前面有水塘!”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些人都奋力朝前奔,青衣人手脚颤抖的也是紧跟上去,远远的,就看见那些人正围在一个污浊的泥塘边欣喜若狂的喊叫。
风中带来一丝凉意,那是水的味道。
青衣人瞪圆了眼,尽力看清那溅起的水花,整个身体绷直跌下。
近在咫尺,却不可企及。
青衣人朝前奋力的伸直了双手,终究胸口剧痛,昏厥过去。
“啊呀!”
满脸的清凉,青衣人火辣辣的喉咙润透之后,猛的一下振奋起来,他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头发凌乱的少年正在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
这个少年的一张脸,满是尘土,但是眉目之间,流露一股勃然英武之气。
朝前看去,距离那个水塘还有一段距离,青衣人一擦嘴角的水渍,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少年将双手朝前一伸:“要不要再喝点?”
青衣抬头,就见少年手中是一件湿透的破烂衣服,少年双手一扭,湿衣服之上就涌出一道稍稍清澈的水流。
“我搬不动你。”少年神情局促的补充。
青衣人本是练武之人,身形比一般人要壮健;再看那个少年,则是身形干瘦,青衣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这里距离水塘还远,要是用手捧水过来给自己喝,肯定不行;要想将自己搬到水塘边,以这少年的身形,更是不可能办到;于是这少年就把衣服浸水后带过来,然后扭挤出其中的水,救下了自己。
“当啷!”
一声脆响,将青衣人从记忆中惊醒过来,他朝前看去,那个少年已经昏倒在地。
“真是倔强,硬撑到晕倒,也不开口向我说明。”青衣走过去,就看见,尽管晕倒,少年手中犹自牢牢握紧那柄长剑。
贰◎桃花树下
春风拂过,山间桃花飘落。
一身布衣的少年在中舞剑,不过来来往往,他的剑式都是三招。
“一步沧海笑!”
“二步弄潮生!”
“三步缘不尽!”
青衣人在一旁的溪水畔,用一块黑石磨那银光铮亮的长枪。
“师傅,这三剑,我已经精熟了!”少年一遍遍娴熟的挥剑后,按定一个剑诀停驻,深吸一口气,才有些无措的说:“我现在可以练枪了吗?”
听到少年的话,青衣人一愣,这还是少年首次主动提出这样的恳求;他眉头一皱,随手一挥,一道溪水就疾射向少年。
“唰!”
少年神情稍稍惊慌,但手中的长剑,还是灵动的挥击出去。那略显干瘦的身影盘旋一动,三式剑招行云流水一般,将那射到身前的溪水尽数挡下。
“哗啦!”
溪水化为万千水珠倏然落下,少年停剑站在中间,纹丝不动,环围他一圈,均匀洒落一地的水渍。
看到少年这样顺畅的挥剑,青衣人却是目光一凝,有些恼怒的说:“为什么不按照剑式出剑,你的第一剑是二步弄潮生,第二剑是三步缘不尽,第三剑是一步沧海笑;这样顺序颠倒,就是你说的精熟!如此这般,怎可练枪!”
少年嘴巴动了几下,仔细的想了想,才鼓起勇气开口:“师傅,你不觉得,这三式剑诀这样挥击出来,更加顺畅吗?”
青衣人磨枪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然后狠狠的将黑石扔进溪水中。
“啪啦!”
黑石溅起几蓬水花,他手中银枪一抖,身形一动,就到了少年身前,那银枪斜斜的从青衣人身下探出,一下穿过少年胳膊下的衣衫,逼得少年连退几步。
“噗!”
枪头一下插进桃树的树杆,将那少年钉在桃树上。
漫天的桃花瓣雨一般落下。
青影又一闪。
少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身边拂过,透过那些密密落下的粉红花瓣雨,就见青衣人已经退到了溪水边,继续磨洗那杆银枪。
“日升月落,春夏秋冬,都有顺序,要是颠倒乱来,岂不是乾坤混淆;修学武技,尤其如此,你这样颠倒顺序,纵然一时顺畅,不过是贪图便利,实际是懒惰!”青衣人说完,伸手抚摸银枪,看也不看少年:“再练一百遍。”
摸着胁下衣衫的那个圆圆破洞,少年钦佩的看向青衣人,尽管心中还是有疑惑,但是口中则是又如以往的坚定回答:“是!”
长剑划过,形成一道道劲气,激飞空中的花瓣。
那样锐利的剑劲,却没有划破一瓣桃花。
洗银枪,志四方。
青衣人看着溪水流淌,这溪水蜿蜒流淌,通往的该是哪一条大江?在每一道细流的边上,或许有人在磨刀,或许有人在润剑……
这些刀锋剑刃,这些枪意箭气,终将汇聚为一道奔涌不止的江河,杀向那无边汪洋。
仰看天际,风起云涌,急速翻腾。
“停!”青衣人轻喊了一声,心绪激荡之间,就将银枪一挑,溪水立时就飞出亮亮的一道。
少年听到这声音,敏捷的退开一旁,那些被他长剑带得飘逸在空中不得落下的花瓣,这时失去了剑气的承托,都倏然下落。
青影一闪。
一道水流,随着银枪而动,好似一只黄鹂轻鸣疾飞,带动的水流每划过一瓣桃花,立时将之绞成粉碎。
“黄鹂窜柳!”
“白鹭腾天!”
……
青衣人身影一动,银枪在他手中荡动,那枪头急速晃动,整个枪身微微颤动,将那一道溪水穿引在枪头的同时,更要猛的一下出枪,将桃花瓣挑碎;少年在一旁看得呆住,同时眼中充溢了激动和兴奋。
“百鸟朝凤!”
一声轻吼,青衣人手中的银枪这时化成千百个虚影,一道道银光荡动,漫天的花瓣都被搅碎成尘,全部和那带出的清澈溪水融合一起。
“哗啦!”
极为短促的一声响,那些粉红色的水滴洒落在地,将少年挥剑形成的水圈完全覆盖。
“师傅说你,是否心有不服?”青衣人银枪斜举,冷厉的说。他一低头,胸口不知何时竟然沾上了一点粉红,心中暗想:“果然,这百鸟朝凤枪,自己最后挥出,还是会有这样的一点点破绽。”不过他看着地上那一圈扩散开的粉红浑圆,已经格外满意,伸手一动,若无其事的将胸口的那点粉红弹掉。
少年看得心醉神迷,极为崇敬的说:“师傅教训得是!”末了又憧憬的低语:“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练枪?”
叁◎杀黄巾
那一队头裹黄巾的强贼窜进来抢掠的时候。
诸人都缩躲着,恐惧非常。
抖抖索索的少年,却发现青衣人眼中泛动着格外的兴奋。
银枪出。
鬼魅一般,那些强贼甚至都还没反映过来,只觉得眼前银光荡动,地上就多了几个喉咙喷血的颤抖身躯。
少年挺剑出去。
“一步沧海笑!”
“二步弄潮生!”
“三步缘不尽!”
看着剑上流淌而下的鲜红,被那种浓郁的腥味一熏,少年瞪圆了双眼,颤抖着,脸色惨白,再也按捺不住的就地呕吐起来。
强贼杀尽,青衣人看向少年,只是皱眉,心中暗想:这样的世道,若是不敢杀人,那注定不会有何作为。
银枪负在身后,青衣人踏步将行。
那些恐惧的人,都急赶过去,跪拜在他的身前:“多谢义士杀贼,但你杀这些人,他们的同伙来复仇,可怎么办?”
青衣人鄙夷的扫看一眼,淡淡的回答:“我现在就去强贼巢穴,和他们讲明,这些事情与你们无关。”
诸人顿时感激涕零。
带着少年走在山道上,青衣人意气飞扬:乱世果然来临,正是大展身手,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师傅,你走错路了,强贼的巢穴在西边,你却朝东边走。”一个声音急促的响起身侧。
青衣人侧头一看,杀人之后一直浑浑噩噩的少年,这时喘息看着他。
“勿要多言,那些人和你我非亲非故,我们能杀这些人,已经是侥幸。”青衣人冷冷一笑:“笑话,若真去那些黄巾贼的巢穴,完全就是送死!”
“但是,师傅,要是我们不去除掉后患,等强贼再到,那些人肯定死了。”少年看向青衣人:“何况,刚才你还答应他们了。”
“蠢笨,若不答应他们,我们怎么能走?”青衣人微微有些愠怒。
少年想了想,终于一咬嘴唇,返身而去:“如此,我回去告诉他们,让那些人赶快逃走!”
“大胆,你这是违逆!”青影一动,青衣人挡在少年面前。
少年盯着青衣人仔细的打量一遍,然后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还请师傅恕罪!”
秋风卷过山道,少年负剑而去,青衣人面沉似水,握定长枪的手微微颤动。
远远的就看袅袅的烟气,那些人是深信了青衣人的话,已经高枕无忧的开始日常的生活。
渐渐走近,却发现有些异常。
听到了惨叫,听到了马嘶人喊,兵器撞响。
少年快步上前,就见到,那个地方,一队黄巾恶贼正在那来往奔杀,狞笑着驱赶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
“啪嗒!”
被什么绊倒,他低头一看,是一个被砍得稀烂的小孩,再往前看,一个少女浑身一丝不挂,满是青肿,圆睁着双眼,没有一丝气息;少年爬起来,将少女的眼睛抹合上;干瘦的身影一窜而出。
“一步沧海笑!”
“二步弄潮生!”
“三步缘不尽!”
“四步波涛汹!”
“五步纳微翠!”
“六步轮回终!”
“七步曜日月!”
“八步藏腹中!”
“九步逍遥客!”
“十步天地空……咔啪!”
少年挥剑而出,行到九步,杀翻两侧围过来的黄巾贼,最后他再挥出一剑,就要将他身前一个已经吓得呆住的黄巾贼劈砍成两半,不想他手中的长剑竟然一下分崩离析,碎开成无数片跌落在地。
青衣人静静站在屋顶向下眺看着少年挥出那些剑诀,他的脸凝冻得跟一块冰一样。
“唰!”
惊醒过来的黄巾贼立时挥刀,一下砍进少年的肩膀;他的身后涌过更多的黄巾贼,看到那一地的同伙尸首,这些人都恼怒非常,挥刀而上,就要将少年砍成碎片。
肆◎江上
醒来的时候,少年发现自己的肩膀已经包裹上,稍稍一侧,身下一动。
目光环顾一下,此时正处在一艘小船之上。
往前看去,青衣人盘腿坐在船头,上身赤露,从那密集的包扎来看,同样一身是伤。
“嘶!”
少年挣扎站起来,顿时感到浑身一阵钻心的剧疼。他走到船头,就见江水浩淼,青衣人身旁放了一张简陋制成的弓和几支削尖的芦苇,船头之上,架出一截鱼竿,少年探头一看,下面垂下的鱼线只落到江面下不足一尺的地方,并且上面没有鱼钩,而是栓了一块石子。
“这样怎么钓鱼?”少年心中疑惑。
这时就见几条江鱼,显然是被石子的暗影吸引,围了过来,在那碰碰触触。
“嗖!嗖!嗖!……”
几声厉响过,那个青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取弓在手,那些芦苇尽数射出,很快,江面就浮起几条江鱼;青衣人伸手捞起来,这才看向少年,冷冷一笑:“原来你已经会了十步剑诀。”
“看师傅练过……”少年回答,声音越来越小。
“好!好!好!这个十步剑诀,我只在你面前练了不过三次,你竟然都会了!”青衣人斜看少年一眼:“那我的百鸟朝凤枪,在你面前也练过多次,你肯定更是精通了哦。”
“师傅!”少年顾不得脸上的水渍,猛然跪下,小船顿时剧烈的一晃,青年人不由得身形也是一颤,他随即自嘲:“你这跪,看来我是承受不起了。”
鱼香四溢,少年一阵狼吞虎咽。
青衣人站在船头良久,才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终于叹息一声:“如此,我就将十步剑诀和百鸟朝凤枪的关键讲给你。”
星光洒满一船,江风拂过。
少年手挺银枪演练了一番,心中激荡不已。
青衣人背负双手站在船头,语调平静:“十步剑诀,劲气强横,我那柄天星剑,也只能堪堪承受到第九剑,最后一剑,非是名剑,不可施展;百鸟朝凤枪,也有一个禁忌,你切记,不可在马上施展,这最后一枪‘百鸟朝凤’要将全身的力道沉在下盘,那千钧之力,不是坐骑所能承受。”
潇潇,有雨落下。
小船靠岸,青衣人和少年对视:“记住,一切皆有章法,不要乱了;你那样颠倒混淆,没有好处。”
“是!师傅!”少年躬身拜倒。
青衣人抚摸银枪良久,长叹一声:“此次经历生死,你该明白,逢此世道,要想有一番作为,青史留名,当惜身保命,断不可再为那些宵小百姓冒险;这游龙断月枪就赐给你,莫要辜负了它!”
“当啷!”
少年就觉得一道寒劲射在身前,他抬头,只见那杆银枪插在身前,枪杆颤动,青衣人已经不见踪迹。
他站在来,四下寻看一遍,眼中含泪,取过那银枪仔细的摩挲了一遍。
伍◎枪剑
经历一夜厮杀,他身上素袍染血。
拼死护送二夫人到了木桥前,就见那豹眼环睛,黑面浓髯的大汉一抖手中的丈八蛇矛:“你如何反我哥哥!”
他心中一怔,满是苦意,看到这黑面大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到了多年前的青衣师傅。
“遇到敌军冲散了,在后面寻找夫人和少主,因此落后,怎么说我反了主公!”他疲惫至极。
那大汉立在桥头,将他带回的二夫人和一干军士放了过去,却完全没有让他过去的意思;豹眼扫看他身下的“的卢”马:“枉费我家哥哥将此宝驹给你骑乘,就说你这种白脸小生,只可当个门首,怎能重托!”
“你天资不佳,我传你武技,是为报你救我之恩;传你这十步剑诀,你只要掌握前面的三步,即可自保无虞。”他看着大汉,心中回响起的却是当年那个青色身影在耳边的话语,手中的游龙断月枪微微一颤。
“主公已经脱险了吗?”他强忍一口气。
“已经安然在前面不远处。”
既如此,他一兜马,返身杀回去:“我去找回糜夫人与小主人!”
纵马而行,放眼看去,整个原地山林之上,到处都是敌军;他抽出随身的佩剑:
“一步沧海笑!”
“二步弄潮生!”
“三步缘不尽!”
“四步波涛汹!”
“五步纳微翠!”
“六步轮回终……咔啪!”
果然,这些剑最多也就是用到第六剑,就承载不了十步剑诀的剑劲,完全崩碎;手中一动只能抬起旁边的银枪,自从当日师傅赐予此枪后,他始终记得不可辜负;因此只用来挑军将,从不枪杀兵卒。
一波敌军蜂拥而来,他取枪在手,暗想:“今天倒要委屈你了。”
正在这时,就见一个手提铁枪,背负一个长条木匣的军将远远而来,他顿时大喜,纵马过去;那敌将的马前挂了很多血淋漓的脑袋,马后牵了好几个蓬头垢面的女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显露兴奋。
“当啷!”
两枪相接,游龙断月枪发出略带鄙夷的碰响,敌将的铁枪被轻易挑开,只一枪就刺穿那人的喉咙。
敌将栽倒在地,他用长枪挑断马上的绳索,放了那些少女;正准备离开,手中的银枪就发出“嗡!”的一声;他退马回来,挑开敌将背上的木匣。
“嗡!”
一柄青光流转的长剑就显露出来,他取在手中,剑靶上用金丝镶嵌出两个字:青釭。
他更加欣喜,用青釭剑撞了一下游龙断月枪:“当年不听师傅的话,让天星剑损毁,让你孤单这么些年,今天实在幸运,倒给你找了一个伴!”
手中的枪剑被撞得同时发出一声轻吟。
纵马而行,一路上挥剑出枪,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根据一个救下的军士所言,寻找到了一跺被火烧黑的土墙下,果然就见到一个女人正抱着一个婴孩在那啼哭。
“夫人!少主!”
女人一见他,立时欣然:“妾得见将军,真是天幸!可怜夫君飘荡半世,只有这点骨血。将军可护持此子,教他得见父面,妾死无恨!”
“让夫人和少主遭到这样的厄难,都是我护卫不利,请夫人上马,让我带你和少主杀出重围。”他心中悲戚,起身就要扶起那女人。
不想她只是摇头:“将军纵横,岂可无马!我已经身负有伤,这种情形,是走不得了。”她紧搂了一下怀中的婴孩,深深的亲了一口,然后递给他:“此子性命全在将军身上!”
他一手抱定婴孩,另一只手来扶那夫人;那女人急退一步,到了墙下一口枯井边,手中多了一截断剑,凄然一笑,横剑自刎,倒进了身后的枯井。
“夫人!”
他踏步过去,怀中的小孩似有感应,立时哭泣起来。
“啊呀!”他无力的长啸一声,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看着那些黄巾贼掠杀。
“嘭!”
他奋力一拳,将那土墙推倒,掩盖枯井。怆然之间,他将婴孩束在甲衣之中,双眼泛红,提枪就冲杀出去。
“黄鹂窜柳!”
“白鹭腾天!”
……
百万军中,他来往冲杀,一条枪好似一条银龙窜腾,挑下众多敌将。
景山顶上,众将环围,一个意兴豪迈的红袍中年人,就看到这样一个银色的身影,在他的黑甲雄军中奔走冲杀,威不可挡。
“好一员一骑当千的虎将,那是何人?”
红袍中年人一问,他身侧的诸将都是低声议论:“此番追击,那人帐下名将不过两人,一人用青龙偃月刀,一人用丈八蛇矛;这个银甲小将,应该只是无名之辈!”
“那人是我门下徒儿。”
这时一个萧索的声音响起,红袍中年人顺声看过去,三层军将之外,站着一个黑脸中年人。红袍中年人的周围,一层是亲将,二层是名将,三层勇将;三层之外,应该是不怎么著名的外投之将。
“甚好,你去让这银甲小将投我帐下,记你一功!”红袍中年人饶有兴致的继续看向冲杀不止的他,甚至连他师傅的姓名都懒得问。
“是!”黑脸中年人无可奈何的应答一声,策马下山。
这黑脸中年人一路向他靠拢,心中苦涩的想:投奔到这里数年,只得到了常规的待遇,这一身的武技和抱负没有得施展半点。这一次唯一被委派下来,也还是为了这个徒儿。
他看到黑脸中年人,惊喜非常:“师傅!不想竟然在这里再重逢!”
陆◎一骑当千
百万军中,旗动人喊。
景山顶上,数百军将远看。
红袍中年人一声令下,传报各处:“如遇白马素袍银枪将,不许放冷箭,只要捉活的。”
“哈哈……”黑脸军将怅然一笑:“一骑当千,你当真没有辜负我的一番传授。”
狂喜过后,他看清师傅身着敌军甲衣,稍稍一愣,还是恭敬的说:“徒儿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望师傅恕罪!”
黑脸军将一摆手:“无妨。”然后伸指朝景山顶一指:“徒儿,我们师徒相逢已经是大喜,又难得我家主公赏识你的英勇;你可随我一起投到他帐下。”
顺着师傅的指向看过去,就见那山顶上,遍布旗帜,显然是敌军总帐所在。
他紧咬了一下嘴唇,摇摇头:“多谢师傅美意,但我家主公也是一介明主,你何不随我而去?”
“蠢笨!你难道看不出你所谓的主公,马上就要覆灭了吗?他哪里值得你效命!”黑脸军将有些恼怒:“你忘了当年你不听我言,回返之后遭遇的大难吗?”
损毁的天星剑,片片好似飞扬在眼前。
他又微微摇头:“几日之前,我见形势危急,曾经和我家主公说:‘不如暂弃百姓,先行为上。’主公告诉我:‘举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今人归我,奈何弃之?’凭他这一句话,足以让我效忠一世。”
“哈哈!”黑脸军将一笑:“难怪你们会有今日的惨象,你忘了我分别时给你的告诫吗?如此这般,师傅只好取你项上人头回去覆命了!”
“当啷!”
黑脸军将赤金长枪在手,抖了一个枪花,就刺劈向他。
“黄鹂窜柳!”
“白鹭腾天!”
……
两人一模一样的枪法,相斗起来,一个宛若金蛇泛动,一个好似银蛇腾飞。
“精彩!”红袍中年人不禁赞誉一声,他身周的那些军将,同样看得激动不已。
两人交战着,就到了一处土坑旁。
他纵马就要跃过去,黑脸军将手中的长枪一抖:百鸟朝凤。不得已,他也只能枪法一承,同样是一招百鸟朝凤。
“咔哒!”
他连人带马跌进土坑。
“你忘了我的话,百鸟朝凤的禁忌,不可在马上使用!”黑脸军将驻马站在土坑边,言语之中有按耐不住的得意;他再一想,果然,刚才师傅所使的并不是十足十的百鸟朝凤,只是为了引他施展。
“呼!”
不想他坐下的“的卢”马,只在土坑一停,立即纵身跃出;黑脸军将顿时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他有这样的宝驹!
“嗖!嗖!……”
感到脑后劲风,他侧身取过弯弓,回头,射出数箭。
每一箭都是两两对撞在空中。
黑脸军将纵马追来,赤铜长枪一抖,又挡在他身前:“你今天必留下了。”
他伸手抚摸怀中婴孩:“师命不该违,但我今天带着少主,只能得罪了。”
这时,手中的游龙断月枪似乎感受到他的杀意,又是面对故主,一时微微轻颤;他想了想,就叹息一声,将长枪挂回马畔,伸手拔出青釭剑。
“徒儿,你莫不是想用十步剑诀对百鸟朝凤枪。”黑脸军将冷冷一笑:这两个都是他熟悉的武技,如此对战,用剑怎么能相抗长枪。”
“只好如此,师傅见罪!”
他长剑青光流转,迎斗黑脸军将。
“一步沧海笑!”
“二步弄潮生!”
“三步缘不尽!”
……
剑出,好似一条青蟒灵敏游窜。
“百鸟朝凤!”
黑脸军将长枪一抖,他横眉看过去,手中一动:十步天地空!
青釭剑发出嗡的一声,堪堪经受住了那强横的剑劲。
“嗤啦!”长剑穿透。
黑脸军将不敢相信的看着胸口的那一点破绽,瞪看向他:“三剑之后,就使用十步天地空,这顺序不对……”
他翻身下马,将瞪圆双目的师傅扶坐在地,然后伸手抹上他的双眼,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师傅恕罪!”
红袍中年人看得震撼,口里又问:“那人是谁?”
旁边的以为是问被刺死的黑脸军将,就开口回答:“那是被称为‘河北四庭柱’的高览高元伯!”
“我问的是那手持我青釭剑的悍将!”红袍中年人有些愠怒。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答。
从红袍中年人的一层亲将中,就纵马跃出一员满脸浓须的大将。
“某是谯县曹洪,军中战将可留姓名!”
纵马狂奔的他回头看向来将,放声一笑:“吾乃常山赵子龙也!”
那一日,天边有霞光赤红如血。
他一骑当千,名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