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松香蟹

忘不了那年吃过的松香蟹。

听村里老人说过的松香蟹好吃，就准备做来尝尝。

家的后面是一道叫老营盘的山岭，相传是以往时，有剿匪的部队曾经在这驻扎，地形是两大块略微平坦的坡地，中间夹着一条山涧。山涧没有名，是抓蟹的好地方。沿着山路一路攀爬，经过一片台阶样的玉米地，远远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再往前走百十米，拨开密密麻麻覆盖的藤蔓和蒿草，就到了那条山涧跟前。

山涧的水不大，平时没什么人来，是一处很偏僻的地方。

两边夹着山涧的山岭上长满葱葱郁郁的大树，把这条细缝一般的地方，遮盖得严严实实。

各种各样的灌木草丛填充其间，水底也生满翠翠的青苔，这里是一个很纯粹并彻底的绿色秘境。

阳光穿过层层树叶透下来，有时候会产生一个错觉：阳光甚至都是绿色的。抓蟹的时候，一定要从山涧下游往上抓去，要是方向选错，很可能会空手而归。

山涧里的蟹是普通的青红淡水蟹，并不大，顶个的也不过跟鸡蛋差不多。

大多数的蟹，都藏在山涧的水底和石块之间的缝隙里。把鞋脱掉，鞋带系在一块儿，找一棵显眼的树挂上，再把装蟹的小竹篓子斜挎在腰间，最后是挽起裤脚、袖子，抓蟹的准备就做好了。

这时节的天气还不冷，但山涧比较凉，水里更是有些冰，一脚踩进水里，会忍不住龇牙吸气，不过很快就会适应。山涧的水不深，只到脚踝，非常清澈，脚一进水里，顿时将水里的一些小虾和趴地鱼激得游开。

俯身下去，逐块把水里大一些的石头搬起来，下面躲藏的螃蟹立即就横行着逃窜出来。螃蟹很好抓，只要看到的，多半跑不掉。不过要注意，都得从后面抓它，要是手忙脚乱，不小心从前面，往往会被螃蟹的钳子夹住，这时候，一旦硬扯，肯定流血。正确的做法是，忍着疼，把被夹住的手指和螃蟹都浸到水里，螃蟹以为能够逃走，会马上松开钳子。

前行的时候，眼睛仔细些，会意外地在山涧两边的一些树上、枯叶间发现为数不多的螃蟹，这些蟹和水里摸出来的有一些差别。水里摸出来的蟹壳褐红发青；从树上、枯叶间抓住的蟹，蟹壳则非常红，几乎不见青色。

山涧的尽头，是一处非常高的陡崖，涧水就从陡崖上往下流，整一面陡崖上，都覆满青苔。

水是很干净的，可以直接把嘴凑上去往前一伸，就能喝到青苔下的水。在陡崖前注意瞧，会看到有些螃蟹吃力地用双钳左右交互着，夹住青苔往上攀行。

对于这些很有些“上进心”的螃蟹，是最好抓的，只用把竹篓子放在它们下方等着，很快，那些螃蟹要么因为夹青苔的力度太大，把青苔夹断后掉下来；要么方向没选好，直接攀到一股大些的水流下，被冲下来。

顺着山涧一路抓，很快就能收获大半篓子。

蟹抓够后，接下来要到旁边的松林里去捡松针。

松林和别的林子不一样，走进其中，随便过一点风，就能听到让人很舒服的呜呜呼呼的声音，松针掉落一地，根根分明，铺得厚厚一层，远看着跟毡子一样。

捡松针是有技巧的，不能把它们整整齐齐地一根根捡起来，那样最后只能带走小小的一把，而是要双手齐上，各自就那么乱糟糟地抓起来，分出来三股，迅速绞编在一起，一边抓一边编，很快，手里就得到一条村里大姑娘头上辫子一般的松针索子，想要多少松针就编多少，到后来，把手里编成的松针索子一盘，找一处避风处的土埂，下面刨一个洞，上面留一个烟口，盘起的松针索子都塞进去，点燃，等火势稳住，就在烟口的地方，插一根树枝，把竹篓子挂上去。

松针的油性大，烧起来火焰不明，烟很大。带着浓重松香味的烟，很快就把竹篓子包裹起来，透过竹篓子的缝隙，都进到里面，马上就有一阵剧烈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和手指抓挠一样。

等到烟气消散，竹篓里也没了声响，取下竹篓看，里面的螃蟹之前颜色还有些差异，这时都变成一样的红色。

趁下面无烟的松针火还有热量，把竹篓里的蟹都倒进去，蓬起腾腾的水汽。过上一会，余烬里的螃蟹，只只肢脚烧得焦黄，大部分通红的松香蟹就熟透了。折上两截树枝当筷子，夹出来，山涧里的螃蟹壳薄，先一口把蟹壳咬开，里面立即冒出一股股带着淡淡松香味的热气，涌出浓浓的汁水，露出白白的蟹肉，往裂口撒点盐，整个一只连壳塞进嘴里，一番咀嚼，连壳带肉都嚼碎，味道非常鲜，将其中能吃的都吸吃下去，剩下的粗糙壳渣吐掉。

松香蟹，吃的就是这一口香和鲜，填不得肚子，倒非常能过嘴瘾。全部吃完后，嘴巴、牙齿和舌头都累得发酸，但稍舔一下嘴唇，那种香鲜又让人回味无穷。乡间的食物，几乎都是以饱腹为目的，所认知的里面，唯有这一样，纯是为了享受滋味。

要回家前，看到松林中有一处挖出来的浅坑，不到半米深，长长方方的，里面落的松针特别厚，跳到里面，走一走，软软的。

试着往里面一躺，舒服得难以形容，于是就让身体彻底地放松，看着远远近近的山色林景，听着松涛声过耳，闻着四下弥漫的草木气息，咂摸着松香蟹的味道，心里完全放空，什么都不再去想，就那么感受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真是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