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过后的夏天,又闷又热,对于将要告别熟悉一切,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读书,去生活,彷徨又迷茫。
正是农忙的时候,家里人都去了田间地头,爷爷见我在家待得心焦,就吩咐,要是闲养不住,就去把白崖下的那几块苞谷地灌一灌。
抛开学校的作息,在家停这些天,浑浑噩噩的,已十分烦透,于是第二天就决定去灌地。
早早的起来,扛把锄头,带上几个饭团子就出发。
沿着山路一直走,两侧的草木都是一色的绿,像是走进一条绿色的廊道;又像是游进一片绿色的海,一阵风来,吹摇得两边的绿色,如同翻涌的绿浪。
家里的那几块苞谷地,在一处山腰,位置偏,地气不肥,在缺粮的年月,还会费些精力去耕作,现在粮食富足,就不再操心打理。
爷爷舍不得丢荒,就每年去撒播些苞谷,平时也不怎么管,任其生长,到收获的时节,抽得空就去收一收。
灌地不是很复杂的农活。
在距离苞谷地百十米的地方,有一条山间小溪,灌地时,只用在小溪上修一道临时的拦水坝,让溪水的水位升高,漫进一条流往苞谷地的水沟,之后就只用等着溪水从水沟流进地里,灌透几块地,然后再拆了拦水坝就行。
通过密匝匝的一片浓绿,远远看到一片白色的陡崖,朝着那,顺着一条蜿蜒崎岖的山道往上走。
周围高大的林木不多,没什么荫蔽,热,走不多一会,浑身就都汗淋淋的,衣服都湿透了,有一股子风会呼啦啦吹响道边地里的苞谷刮到身上,却并不凉快,反而是一种很难受,黏糊糊、麻痒痒的烘热。
好不容易走到苞谷地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块石头,想要坐下去休息一会,屁股刚一挨上,立马被烫得跳起来,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到了极致,差点没忍住掉头就回家。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下雨,苞谷地很干,一些生长着的草都枯萎了,不过根根的苞米却长得很挺,长长绿绿的叶子看不出蔫吧。
这个时节,正是苞米棒子生长的关键时期,很需要水。
来都来了,就发一个狠,忍了忍,决定不那么快打退堂鼓,还是把地灌一灌。
走过一条沟底长满杂草野藤的沟,快要到小溪边前,就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树木也逐渐多起来,等到溪边,完全处在绿荫中。
再有一阵风过,身上的汗很快干了,松松爽爽,不再那么难受。
溪水中的一小股,流过左边靠山体最阴处的一片石坡,形成一连串的小水潭,这地方少有人来,每一处小水潭上都长满了青绿的水草。
伸手拨开水草,下面就是清澈澈的一汪水,凑近后,能感到沁人的一股子寒意,正是口干舌燥得厉害,伸手掬上一捧,一饮而下,冰凉凉的劲,从嘴唇掠过,充斥整个口腔,包裹牙齿,顺着喉咙倾流而下,进到肚里,从里到外冷透,不由自主的就打一个寒颤,全身一下就都凉下来。
从让人窒息的热压中缓过来后,先找一些石块,垒堵住溪流的水口,再用锄头从旁边挖一些泥巴,放进些草叶、细根和树须子,加水搅和成泥团,把石块的缝隙都填上,一个临时的拦水坝就修好。
这时就可以用锄头,清理掉通往苞谷地水沟里长起来的那些杂草野藤。
经过这一番劳作,已是又累又饿,想要掏出饭团来吃时,才发现饭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落到溪水里,散在水底成了一片,引得一群群透明的小鱼小虾在那大快朵颐。
只能无奈的看着,等溪水汇聚成齐膝深的一个小水塘,清凉的溪水顺着清理好的水沟,流进苞谷地里。
一开始,可以听到一阵阵咕咕的声音,那是太干的土地,正在贪婪的痛饮。
在地里进水的地方,分挖出几道小沟,让溪水能够灌到每一处,在苞谷林里穿行查看时,有些让人意料之外的发现。
只撒了苞谷种子的地里,却长出几株西红柿,结出的果子不大,但都非常红,枝头还能见到一些开口的,一些已经干萎掉的,摘下来准备放裤袋里,太多,放不下,只能把衣服前面拉起来形成一个兜,通红红,表皮还发烫的一个个西红柿都装进去。
继续找,有几根青色的藤绕在苞谷杆上,结着一个个表面刺都还没褪的嫩黄瓜,一根根都弯弯的挂在那,阳光一照,透出一种不好形容、晶莹剔透的青绿色,也都摘了。
再往前走,发现几丛豌豆,几根长长细细面条样的缸豆;最为惊喜的是,在靠地埂边上,蜿蜒长出一条西瓜藤,一大半都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吃掉,剩下的一段上,竟还硕果仅存的有一颗不算特别大的西瓜,伸手试探的敲敲皮,脆响一声过后,就裂开一条细缝。
土地只要有阳光有水,谁也说不准会长出什么东西来。
寻得满满一衣兜,都带回到拦水坝边,将所有的东西倒进凉凉的溪水里浸泡上,躺到溪边的一块青石上,眯眼休息,伸手随意从水里捞取一样,是泡得里外凉透的西红柿,放进嘴里一吃,又沙又甜;顾不得抹掉嘴边的西红柿汁水,又捞一样,是脆凉的嫩黄瓜,几口下肚;再捞,是极鲜嫩的爽口豌豆。
等摸到滑溜溜的西瓜时,一只手拿不住,侧身双手抱起来,一掰就开,非常薄的皮,里面一团透红,点缀上几颗为数不多的黑瓜子,直接送到嘴边一顿啃,甜,凉,真是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要多安逸就有多安逸。
吃饱喝足后,就那么躺在青石上,任由一条腿浸到溪水里,微微山风拂过,那彻底消暑的滋味,在后来的无数个炎热的夏天想起,都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