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布面油画作品《今生来世一家人》中背景为小巷里的老屋)
(一)
屈指数来,我成家后,先后搬了六次家。先是从父母的家搬出到单位宿舍,调离单位后搬到自家老屋住了三、四年后,租房产公司的房子住了三年,后来借钱买下了商品房。再后来,调到省城工作后,又租公房住了三、四年,把县里的房子卖掉,才在省城买下房,住着儿时做梦都梦不到的铺着实木地板、刮着仿瓷墙壁、有燃气、纯净自来水、双门冰箱、双动力洗衣机、冷暖两用的挂壁式、远程摇控的立柱式的空调、抽油烟的集成环保灶、微波炉、电滋灶、智能抽水马桶、智能淋浴房、LED液晶弧形3D彩色电视机和现在我打下这些字的电脑等等的屋子里。
尽管先后搬了这么多次家,住过这么多的房子,且房子越住越精典、高档了,但晚上进入我梦乡的房子,还是在那个小县城、在那条小巷里的老屋。
那年,也就是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家里在县城的一条小巷里,花了500元买下一栋(两边前后有一大一小的2个房间、中间为厅堂、后面是个小院)老屋的半边屋。
这栋砖木结构的老屋原是在县城南门街附近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县里在南门街办厂,此屋就拆迁搬到小巷里来。别看老屋不是雕梁画栋,可里面的梁、柱和木壁等材料都是实打实的,很结实。特别是厅堂的椽子上,还铺钉了可档住刮风吹下瓦屑灰尘的望板(安义话,倒板),四个房间除后面一间没铺地板外,其余三间都是木地板。房间铺木地板,这是在小巷里的房子中,独一无二的事。据说,这老屋最早是周姓四兄弟的,四个兄弟一人一间。后来不知何缘故,先后去世的周家两兄弟,将自己的房子交叉给了在世的兄弟。房子由四家变两家,可每家的前、后房间却是交叉的,不在一边。这样交叉的房屋,如两家相处不好,分又分不开,拆又拆不掉,确实是不好。后来,母亲把这房卖掉也是多少出于这一点考虑的。
那时,父母带着我们八个孩子在县城里租、借住房二十多年了,得知周姓老大家要卖房,父母便把多年养猪、做小工积攒的钱和节省的粮票(折价卖钱)、大姐夫从部队带来的退伍安置费,以及向要好邻居借来的钱,凑在一起买下了那栋老屋的交叉的半边屋。大人们对买卖房子是十分重视的。记得那天晚上,父母特意请码头上的个子矮小的专门写文契的老先生、居委会的干部和房子附近的左右邻舍共十几人到了居委会,搞得很隆重。母亲很激动地向大家作了开场白后,老先生就在宣纸上写好《房契》,还扯着噪子朗读一篇,接着父母和周姓老大以及在场的所有人,签名或按手印,最后居委会盖了章。房子买卖的仪式搞完后,父母炒了一大锅香喷喷的安义肉丝米粉给大家吃。肉丝粉吃过后,有人问房屋另一半的主人,也就是周姓老大的兄弟怎没有到场。母亲告诉人家,她和父亲特意去了乡下请下放在农村的周家老大的兄弟来的,可周家的兄弟也许是不和,没有来。又有人说,周家老大的两个儿子也应在《房契》上签名才行。父母觉得这个说的有理,便去了周家,把躺在床上的周家大儿子叫起来签了名,周家的小儿子也在上面写了个名。当时我也跟着去了,看到周家大儿子听说要他签名,觉得不好意思笑道:还要我签名啊。
也就从这开始,我晓得宣纸的用途(文字写在上面可保存几百年)和《房契》是个什么东西。多年后,当有人欲挑唆周家老大赎回老屋和隔壁某邻居为老屋界址闹事时,我才知道当时大人们为何要请左右邻居到场在《房契》上签名后,还要周家老大的两个儿子签上名的用意。前几年,老家的同宗叔婶要同我们分老祖屋时,我也要求了叔婶他们先请好老祖屋的左右邻居到场。
买了房子,从此不用再搬家了,全家人快活无比。我清楚记得,拿到房子钥匙后,我和姐姐同大人把房子的门窗、墙壁的木板和地板,都擦洗了一遍。父亲从单位拿来一些报纸,把两个房间的四周墙壁和天花板全裱了一层。在前面那个大房间内,父亲还将挂历有图的一面涂上浆糊后,细心地贴在报纸上。挂历无画的一面为白色。那时没有什么刮瓷和墙纸等什么装饰材料,有钱人家的房屋墙壁上,也只不过涮上白石灰。白石灰易掉粉,一碰就粘满身。用报纸和挂历裱了一层的房间,散发着油墨的清香,且亮堂了许多,让人感到温馨。后来,家里搬进父亲单位分的三室两厅的套间新楼房住后,母亲想到父亲用报纸裱的房子,叹道,这辈子终于有洋房,不住纸房了。印象中,家里每搬一处房子居住时,父亲总是先将房间墙壁用报纸裱了一层后,才搬进去的。
那时,我家有四张床,前面的大房间和楼上各一张、后面的小房间平行摆了二张床。除父母和弟弟睡的那张床是雕花的、可挂蚊帐、三面有镜子的黑色的杂木大床外,其余的三张是用两条长凳和木板搭起的床。父母和弟弟住在前面的大房间,三姐、四姐睡在后面的小房间,下放在太平乡店前街的大姐和在礼源角发电站上班的二姐回家来了,也住在后面的小房间里。我一人住在大房间的楼上。虽然我到楼上,要从大房间的门口搭木梯爬上来、透过瓦片间隙还可看到蓝天、我一米多点的身高不能站直,但这毕竟是我一个人的“房间”、是我的一块小天地。
搬进了新买的房后,家里除买了些一个五保户家留下来的长凳、桌子等旧家具外,还请木匠到家里打了顶放衣物、棉被的二节橱柜,父亲用红、黑油漆调成红木色后,把家里的这些新旧家具油漆了一遍。房子有了,家具也有了,我也开始懂事帮着家里做事了。那时,租住在老屋另一半的姓万的人家,有个说着一口普通话的老婆婆,她很爱干净,每天只见她忙前忙后扫地、擦地板和抹家具,把屋里搞得一尘不染。我也学着她的样,每天帮助家里洗茶杯、抹家具,还跪在地板上擦着地板。我把地板擦得干干净净了,大家都得脱了鞋进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