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知了知了的头像

知了知了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3/03
分享

乡里乡亲

那年春节,我们姐弟三人随父母回老家走亲戚,路上遇到旧时邻居大哥。多年不见,自然倍感亲切,脱口而出地喊了他一声小名“双六儿”。不想正和父母相谈甚欢的大哥立即收住笑容,高声回敬我一声“大伢头”,令我一时受窘,这才发现自己有失礼数。

大哥彼时已为人父,算得上村中的人望,为尊者讳,不喊小名,也是人情世故。只是偶然相遇,我一时想不起大哥的学名,又心直口快,少了圆通变换。

大哥的小弟是我的同学,也是发小,我们从小一起玩泥巴,彼此无间,不存拘泥。时年村野小屁孩,不懂得规矩,大呼小叫常常不分伯仲,早已习惯成自然了。

大哥比发小年长五六岁,身材魁梧,举手投足间有长者风范,他常带着发小滚铁环、抓鱼,不亦乐乎,也让我在一旁暗生羡慕。

一日晌午,我们刚放学回来,还没有来得及生火做饭,玉迎婶已捧着饭碗过来串门,妈妈就一边干活,一边陪玉迎婶聊天。

玉迎婶是个手脚麻利之人,谁家婚丧嫁娶,都会请她帮忙。她又生来能说会道,每有见闻,经她绘声绘色地演绎,就成了单口相声,常常把人逗得前仰后合。

这天也不例外,妈妈被她的故事迷住了,竟忘了手中的活。轮到我们吃饭时,一口一个脆响,被硌了牙,才发现没有淘米就直接下锅了,眼看着白生生的米饭却难以下咽。玉迎婶在一旁不但不同情我们,还露出一口亮闪闪的金牙大笑不止。

如今,村里人烟稀落,婚丧嫁娶都进了饭店,玉迎婶也就闲了下来。但她依然喜欢串门,依然会说当年的笑话。

村里有位戴叔,祖上尚有些田产,到了他这一辈,不善稼穑,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难以糊口。可他也是个体面之人,平时不上工时,总是整整齐齐地穿着白衬衫,束着黑皮带,蹬着一双黄军鞋。

春夏之交,青黄不接,村人余粮不足,就相互赊借,直到包产到户才有好转。每当此季,戴叔常撇开妻女,独自捧着茶杯到村人家里串门,温文尔雅地聊天,到了饭点,也没有离去的意思。村人碍于颜面,自然要留他一起用餐。他自己先混个温饱,也顾不得妻女了。

不过,他总能记住人情。一旦村人有事吱一声,他会随叫随到,跑得两脚不沾灰,帮忙干活,毫不吝惜体力,让村人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多年之后,戴叔的女儿成人,嫁给了一个勤快的小伙子,小两口生财有道,成了一方大富。可是戴叔未到天命之年就作古了,村人每每念起他的旧来,总叹息他没有享到女儿的福分。

青霞堂姐放牛,我常跟随左右,就是想骑一骑那头大牯牛。那圆鼓墩墩的牯牛背和堂姐一般高,会骑的小孩,踩着弯弯的牛角,等牛一抬头,就顺势爬上牛背。可是我看着那又弯又长的牛角,心里发怵。堂姐就轻轻地拍一拍牛背,吆喝一声,大牯牛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低下头吃草。在堂姐的搀扶下,我终于壮着胆子踩着牛角爬了上去。

有时路过一片荷叶地,突然一阵急雨,堂姐就用镰刀割下一枝又大又圆的荷叶,让我举在头顶,当作小雨伞。雨打荷叶,叮咚作响。不一会儿,承不住的雨水就从荷叶里倾泻而下,躲闪不及,哗的一下,打湿了衣服。这也成了雨中的小游戏,让我乐不可支。

偶尔几次,见我口渴了,堂姐就卷起裤腿赤着脚踩在淤泥里,顺着荷叶细长的梗试探下去,然后弯下腰拔出一节莲藕在泥水里洗洗,或顺手在路边的菜地里摘一根黄瓜,用衣袖揩一揩就递给我。

摘了谁家的瓜,吃了谁家的藕,堂姐见了面都会跟人家说一声。乡里乡亲,谁也不会真的计较。后来,堂姐就嫁给邻村的一户人家,像莲藕一样缔结连理,如今已儿孙满堂了。

堂姐年幼就成了孤儿,被生产队安排在二叔家寄养。好在二叔家全是女孩,也算是让她有了陪伴。她在我们大家庭的姐弟之中排行老大,我们都一直喊她大姐。

小杨回来了!这个消息在村里传开来,成了全村的一个大新闻。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小杨是个上海下放学生,当年就寄居在三爷家里。这个年轻人给村人带来了许多新鲜传奇,平常爱穿喇叭裤,没事就骑个二八自行车到处闲逛,还养了一条大狼狗,夏日里经常带着狼狗在大长塘里一起游泳。大人们都亲切地唤他小杨。

小杨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可是从来不上锁,我们这群小屁孩可以趁他不在,偷偷地溜进他的房间,好奇地摸摸这个黄书包,背背那个行军壶,再扳扳瑞士小刀,然后一哄而散。

巧的是,小杨与三爷同年。三爷模样周正,像个书生,还是一枚小村文艺青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竹笛和二胡。闲暇的时候,他经常坐在门前的大树下,悠悠扬扬地吹着一些革命歌曲。小杨就是跟着三爷学会了这些乐器,还让家人寄来一些新乐谱,两人趣味相投,形同兄弟,从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阔别40多年,小杨带着爱人第一次回乡探望三爷。当得知三爷一年前罹患食道癌去世了,年过六旬的他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40多年后的乡村,已经不再是小杨熟悉的那个乡村。可熟悉小杨的村人都说,小杨没变,还是当年的小杨。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