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世界,总有一条线,线的左边是常理所以为的世界,线的右边是另一个奇特的世界:那里的树往下长,越长越小;那里的人倒着走,也是越走越小,由死到生,再到消失不见。但那边的世界似乎无法与这个世界发生任何作用,那方世界与这方世界就这么岁月静好着,过着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扰,和平相处着。
我尝试过分享这个秘密给父母,我和他们说过他们身边有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人,而我的身边是一个老人,他们只是惊恐,找来一位大师做法。大师的身边有一个小孩。大师神神叨叨地做完法后,边擦着额头的汗边与我的父母说:“妖孽已除,你们以后只需每个月来我这里买符纸,就可避免妖孽再生...”大师不久后便与世长辞了,买符纸的事也逐渐被淡忘了。我没有拆穿大师的把戏,只是看着大家身边不断蠕动着的人,从未离开过,也从未做出过什么。那年我九岁。
我也曾与几个玩的好的朋友分享过这个秘密,他们的身边也总跟着一个个不同岁数的人,还有一个的身边是捧在手上的婴儿。他们都嗤之以鼻,甚至还回击我:“我还看见你身边有一万个人呢...”那个身边是婴儿的朋友笑的声音最大。一年多过去,我收到了他的死讯。在他的葬礼上,我看见了极其和谐的一幕:他的身边不再有人,而是对称却又贴合的镜像。唯一不变的是那条线,就这么立在那里,分割着我眼中的世界,从未消失。那年我十四岁。
其实不难得出,所谓身边的人,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只不过那里的人信奉时间倒着流,这里崇尚时间正着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了解了一个猜想:宇宙大爆炸后,分为了两个走向,一个向着时间顺流的方向不断膨胀,一个向着时间倒流的方向不断膨胀。我是这个猜想最忠实的信徒,因为我眼前正上演着这荒谬却又合理的一切。
许多时候,我会与身边的那位逐渐年轻的老头对视,我惶恐着,他愈年轻,我愈衰老,他过完一生,我也就不得不结束这一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益处的,我能毫无忌惮地去做任何事情,因为只要身边的他没消失,我就不会死。有时我也会和别人说他自己大概的死期,大多是病危的人,我告诉他们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如再疯狂一把,他们之中有的听从了,说什么也要去完成自己未竟的梦想,也有的愤怒的指责我:“你懂什么?只有不放弃,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很激励的话语,却仍然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从前听过一句话:“繁华皆为闪烁,唯有死神永生。”从开始至结束,抑或从结束到开始,在宇宙那辽阔的寿命里,个人的存在只是一瞬,而个人的不存在却是亘古的。
与此同时,一场大战正在宇宙边缘展开,来自正宇宙的碳基生命体与来自反宇宙的硅基生命体同时发现了“线”的存在,两种生命体都想要通过挪动线来扩大自己宇宙的范围,以获得更多生存空间。这场大战打得十分剧烈,正反物质的碰撞产生了巨量的能量,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三分钟,双方死伤无数,而线因为仅收到完全等量的冲击,根本纹丝不动。他们都意识到了正反宇宙的绝对相对性,而停止大战需要一个能够拿的出手的理由。想要达成和平,就避免不了少数人的牺牲。
没有任何预兆,我被一个“镜面人”找上了门。他没有嘴,我却能清楚的听到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身边是一个同样看不出年龄的镜面人。他一定是个奔着某个目的来的外星人吧。他对我说:“我来自碳基联盟。随着‘线’被发现,我们碳基生命与硅基展开了战争......”“你不会是想要我去谈和吧?为什么找我?这地球上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因为你,很早就见过他们了吧。”“......明白了,但我的突然离开让我的亲人们怎么办?”“这个数千年前的小把戏,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消地球人对你的记忆的。”我在白日之下,坐上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飞船,离开了这座星球,前往了宇宙边缘。我看向身边的他,他也坐上了飞船。
越靠近那条线,我和他的距离越是遥远。终于到了这条伴随了我多年的线,望向远方,是他,与我形影不离了几十年的人。我们就这样沿着线走着,左右是一模一样的宇宙,线上是同一个人。
走着走着,我感受到了一股吸引力,我突然想起,正反物质会相吸,相撞,然后湮灭。而“线”,是两个宇宙能够不相撞的屏障。
我和他都不会有未来了,但两个宇宙将会和平共处,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他应该也被任命为联盟盟主了吧,盟主的湮灭应该足以成为停止战争的借口吧。
我们相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