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我（外一首）

放弃午睡，父亲叫上我

匆匆走出村子，去十里之外的江湾

把生病的小牛弄回家

杨树林稀疏的枝叶遮不住烈日

干旱让草叶发蔫

父亲如此高大，我只能

看着他的后背走，越来越拖后

他回头看我的目光那么凌厉

让我不得不小跑几步

脚下的蚂蚱在我们经过时

纷纷跳跃飞起

有一只落到父亲背上

享受我六岁以前的待遇

我已经十二岁了，不受保护地

接受太阳的考验

一路上我没起到什么作用

父亲带着我干了一件

我可以不参与的事

绷紧的缰绳一直攥在他手上

湿透的衬衫紧贴他的脊背

我是可以搭把手的，却像

陪绑一样跟在后面

母亲的遗言

临终，母亲说：

别把我跟你们的父亲葬在一起

在她跟父亲都还活着时

她曾一遍又一遍地

下了决心：永远离开他

最后总是孩子们把她拉回到

他的屋檐下，拉回到他的床上

和一家人围坐的圆桌上

她克制、隐忍

把孩子更紧地搂在怀里

准备下最好的耐性

她等着他们长大

终于老儿子娶了媳妇

父亲却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问题没经过她的手就解决掉了

母亲轻盈不起来

死，是她唯一的机会

虽然不能亲手完成

当得到儿女们的承诺后

像割除了身体里的恶性肿瘤

她的精神如此放松

任由灵魂飘向了

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