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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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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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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儿女看来,父亲就是传奇。他们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和一辆永不停歇的自行车。

1961年,为了支援刚刚开始建设的大庆炼油厂,爷爷从克拉玛依来到了这里。父亲是家里的老幺,1967年随家人一起从抚顺搬来了龙凤。全家上下8口人就住在炼建一个黏土垒起来的平房里。当时的龙凤地区,大部分土地都是一片汪洋沼泽的“水泡子”,仅有的几栋三层红砖楼就是这里最高的建筑。爷爷用省吃俭用攒了几个月的工资买了全家的第一辆自行车——“飞鸽”二八加重。

尽管爷爷挣着几乎是附近最高的工资,但是想要养活一大家子人、8张吃饭的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为了缓解生活的压力,做“全职太太”的奶奶托人要了几只鸡仔,几头猪仔,又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种了点菜,才算是稍稍缓解了一家人对吃的巨大需求。才4岁的父亲对新的环境既陌生又好奇,这几只鸡仔就成功地吸引到了父亲的注意。有一次,父亲正在逗弄着小鸡,一不小心撞翻了凳子,把小鸡砸在了凳子下面,眼见着直蹬腿。奶奶看见这一幕,一边喊着大姑去扶起凳子抢救那只小鸡,一边抄起苍蝇拍追着父亲打,这小鸡可是一家人今后一段时间生活的保障啊!好在后来,小鸡又缓过气来安然无恙。这件事成了父亲现在最爱讲的故事。

生活的困苦并没有影响到小孩子,他们总能在生活中找到开心的事。家里唯一的那辆二八自行车就成了父亲童年里最好的玩具。在他还不会骑车的时候,年长很多的大伯就骑车带着他去打猪草。哥俩热火朝天地忙活了一下午,打了整整一大麻袋猪草。把麻袋担在后座上,父亲则坐在大梁上抓着车把,两人一路骑着车,还唱着歌。如今双向八车道的龙凤大街在那个时候还只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从土路到家门口还有一段陡峭的斜坡。下了土路,大伯想捏闸减速,却被父亲放在闸杆下面的手指挡住了,怎么捏闸都无济于事。于是停不下来的两个人骑着自行车狠狠地撞在了墙上!父亲说,那次“车祸”把自行车轱辘都撞瓢了。

等到再大一些,父亲便学会了骑车。所谓的骑车,不过是从大梁下面把腿穿过去,半倾着身子骑车,父亲管这叫“掏裆”。自从掌握了这一“武功秘诀”,父亲就开始和爷爷斗智斗勇抢车子骑了。家里的这辆车子是所有人共用的,为了方便,就把车钥匙挂在家里的墙上,谁要骑拿了去便是,不过多数时候都是爷爷上下班或者出去办事才会骑。每当车子在家,父亲便趁着爷爷不注意,把车钥匙顺走,骑上车就跑。玩够了,或者估摸着爷爷要上班了,再偷偷地把车骑回去,把钥匙放回原处。大多数时候都安然无恙,可是当爷爷提早上班或者临时出门办事情,就会到处去找那个顽皮的“小偷”。父亲不无怀念地回忆说,因为这事,他没少挨揍。但是在那个年代,你还能指望一个活泼好动的淘小子玩什么呢?

转眼到了70年代末期,熬过了十年浩劫的人们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已搬进“小二楼”的父亲一家的生活也从那时开始好了起来。那几年是全家人生活质量最高,最幸福的时光。除了刚结婚的大姑以及不上班的奶奶和父亲,另外五个人每月的工资加起来足有将近300元钱,这在那个年代无疑是一笔巨款。1979年,家里着实购置了几样“大件”。爷爷托人花高价新买了三辆自行车和一台前苏联的晶体管电视机,于是父亲一家人一跃成为了工人家庭中少有的“土豪”。算上爷爷的老二八和大伯上班后凭票购买的自行车,家里已经有了五辆自行车,父亲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车,不用再和爷爷抢了。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职工的普遍收入一个月只有三十几元,大部分家庭都不再担心吃饭的问题,可是要想吃得好,或者下一顿馆子,仍然是一件需要奢望的事。而父亲却早已是龙凤地区仅有的两家“大饭店”的常客。每天傍晚,下学回家的父亲,就奉奶奶的命令,攥着钱、夹着饭盒、跨上自行车,赶去饭店买两个菜。这时候的饭店已经可以不用粮票了,给钱就卖。饭店里的荤菜要一两块钱,素菜只要三四毛钱,父亲每次都会买上一荤一素的两个菜。打好菜,父亲便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扶着车把,小心翼翼的骑回家里。伴随着父亲端上两份热气腾腾的“大”菜,一顿充满欢笑的晚餐就算是开始了。不管生活有多不容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度不过去的难关。没有了生活的重担,家里格外地多了许多的欢乐,而父亲那辆新买的自行车则是全家最美好光景的见证。

时光的车轮终究还是转到了1981年,这一年父亲参加工作了。另外的三个姑姑和大伯也相继结婚,家里一下子就变得冷清,很难能见到往日的热闹和欢乐了。家里的住址也从小二楼搬到了北小区。刚刚高中毕业的父亲,在车间是年龄最小的学徒工,每天骑着自行车无忧无虑地上下班。直到认识了更多的同龄人,受他们的感染开始奋发学习,成功地考去了北京的职工大学。说是北京,倒是离“元谋人”更近一些。偏僻陌生的环境,三年的大学生活,父亲学到了更多的知识和技能,人也比以前健壮,成熟了许多。回到车间,父亲凭借稳重的性格和熟练地技术,逐渐成为了单位的骨干,得到了提拔和任用。经人介绍,在一个山桃花盛开的春天,父亲和母亲相识,碰撞出了爱情的火花。那几年,和所有年轻人一样,父亲经常载着母亲去兜风、看电影、逛公园。那辆骑了十几年的自行车载着父母驶进了婚姻的殿堂。尽管1990年的龙凤地区已经新盖起了不少的住宅楼,但是需要住房的工人更多。直到婚礼的前一周父亲才终于领到新房的钥匙。于是,围绕着这个新房的一场全家“大作战”开始了,婆家买冰箱,娘家买电视,哥哥打家具,姐姐缝被子,终于东拼西凑地把东西置办齐全,几天的时间,新房就像模像样了!父母在这20几平方米的一代户里组成了新的家庭,而这间小小的房子便是我儿时最深的回忆。

1993年,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母亲用自己闲置不用的坤车和大姨夫换了一辆蓝色的新款自行车。这辆“小蓝”有点像现在的公路赛车,崭新闪亮!在我的眼中它就是众多自行车中最帅的那个。上学后,父亲经常骑车载着我上下学。刮风的时候父亲让我坐在后座,用他的身体给我遮风。烈日当头,他让我坐在大梁上,用臂弯给我避暑。直到父亲载着我有些吃力,我也足够独立可以自己上下学,我便改成步行了。父亲总说让我学骑车,但是小时候的一件事给我留下了巨大的阴影。那是刚上小学的时候,我每天都是先回爷爷家写作业,晚上父母下班回来吃完饭再骑着车子载我回家。那天晚上,我坐在大梁上,双脚无意识的前后晃荡着,好巧不巧地插进了飞转的前轮中,瞬间的“脚刹”让原本快速行驶的车子直接翻了过去,把我和父亲远远地抛了出去。父亲的手被严重擦伤,而我的中指指甲被整个掀了下去,露出了鲜红的血肉。一瞬间我就被疼得“断篇”了。据父母回忆,幸运的是这场“车祸”刚好发生在医院门口,他们便直接把摔蒙了、忘了哭的我送进了医院进行包扎,从那以后我就对骑车和被人骑车载着产生了深深的恐惧,直到上了高中,离家较远不得不骑车上学,这才逼迫着自己学会了骑车。

2008年家里买了汽车,父亲就不再骑自行车上下班了。但是在越建越大的厂区里,他还是会骑着车去现场工作。尽管他骑得没有年轻时那么快,但还是和当年一样稳稳当当。尽管“小蓝”已经变成了“老蓝”,它也不再像当初那般闪亮和崭新,但是它仍然行使着它的使命,为父亲保驾护航。在工作之余,父亲会骑着车子去远游,去钓鱼,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自行车滚动的车轮载着我们驶向美好的生活,载着我们的向往驶向未来。从一“票”难求,到“自行车王国”,再到逐步汽车被取代,自行车不只是一种简简单单的代步工具,更是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的缩影。父亲和他的自行车见证了大庆石化从无到有的伟大奇迹,见证了乙烯产量从30万吨到120万吨的巨大飞跃,见证了大庆从荒草地、大沼泽到繁华城市的沧桑巨变。如今父亲已经年过半百,他的自行车也不复崭新,但是,在时代的厚重中沉淀的是中国五千年来最伟大的变革,是对历史最永恒的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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