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小史,还是在1998年。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过去了。但我们的交往却难以忘怀,且历久弥新。
那时,我已在人民路开设文印服务有几年了。可因为设备过时,效率不高,影响收入。为淘汰老式印刷,横下一条心,卖了老屋,另凑了几仟元钱,怀揣憧憬,毅然决然去南京购买复印机。两万三千八百元,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数!那时候,复印机还算是个稀罕物,虽然用起来得心应手,但售后服务却是很烦人的。也是因为维修,有幸结识了小史。
记得那一天,小史是第一次上门送服务。那个冬日下午,寒气凛冽彻骨冷,朔风呼号周身寒。刚刚傍晚,我们便早早地关上门,掌灯营业。俄顷,有人敲门。来人裹着一件泛黄的军大衣,嘴里呵出一团团热气,身边架着一辆旧摩托。我赶忙把他让进屋,先暖和一下。再仔细打量,但见来人1米6出头的个子,小头小脑,头发也短,眼神却不乏精明,像个下山小和尚。他首先十分客气地递来名片,非常谦虚地作自我介绍。一开口便知是宝应北边口音,与我们这某领导一个腔,听起来倒也不觉陌生。
“史永前,复印机修理技师”。家人接过名片,轻声念叨起来。于是我便随口说:“哦,是史工!”他随即谦虚地更正:“叫我小史就行了”。我也就不再客套,从此就一直称呼他“小史”。为加深第一印象,他还刻意提到卜页和水晶是他们那边的特产。看我一直不停地捣鼓着复印机,便主动过来帮忙。他一看错误代码,立刻熟练地打开复印机侧门。一摆弄,原来是下脚处搓纸电机不转!“您瞧,这线头被老鼠啃过。”嗨,果真内行看门道,不得不服!但见他轻车熟路地帮我连接裹扎好,还开了个玩笑:“为这个小故障,请来南京师傅,太不划算了!”我也当即开玩笑承诺:“以后复印机修理别无他人,就小史你了!”
自此以后,我就省心多了。但凡有故障,一个电话便搞定,方便快捷。印象特深的有一回:我学他的样子也从南京购回一台二手机子,专门用来学习和研究。然终究是外行,因保养不佳,集成芯片受潮也不知道。屡试不灵,一筹莫展,无奈又将小史请来。他一眼便看准了“症结”所在,将芯片拆下来,用牙签轻轻刮除密密麻麻线路间的几处霉斑,又吹了几口“仙气”。装上一试,复印键绿灯便魔术般地亮了。
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佩服他真是个全才。机械、电子和相关软件他都十分在行,便好奇地问他这套手艺在哪偷学来的?他轻描淡写的几句答复却让我吃惊不小。原来,小史高中一毕业便选择到南京珠江路电子一条街打工学艺,主攻复印机维修。老板见其貌不扬的小史聪明好学,手勤眼尖,便刻意栽培,还曾送他到日本总公司跟班培训了两个月。学成归来,自己创业,这才有了我和他结缘的故事。
头几年,小史每天骑着摩托车下乡跑业务,逐一建户,渐渐成了气候。接着便在县城中巴站红绿灯处租了仓库,专门存放复印机和耗材。后来生意雪球越滚越大,他又陆续购买了商住房,添了一辆拉货的面包车、一辆轿车。再到后来下乡时,已是老婆搭档随行,开起流动夫妻店了。不过,当初他那辆修了又修的旧摩托却烙印在了我的记忆里。随着时光流逝,我那台“珍贵”的复印机在反反复复的修理中,终究也“病体难支”。小史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便一次次劝我说:“现在进口复印机已更新几代了,比起过去的模拟机,现在数码机性价比高、复印质量也好,特别是耗材便宜,也该跟你那老机子拜拜了!”
原来,小史拓展了新业务——租赁复印机。行事再低调不过的他,这次竟例外地在我面前炫耀:“单单宝应县城,我就租出去几十台,许多单位部门、个体文印店都跟我签约拿机子,乡镇这一块也租了不少家。”以前每次他拿出协议文本,我都没存心瞧上一眼,心里认定是“忽悠”。可他不厌其烦:“每年底结账也很简单,只要抄下复印总张数,就像车子行程公里数,这个记录在这里呢。”他煞有介事打开机子前面板,指着下角记录仪“怂恿”我。加之那巧嘴婆娘一旁助攻,经不住他夫唱妻随的推介,终于让我上了他的“套”:租下他的一台翻新机子。可惜了我那原装机被收废品的拖走,只换得个百十来块钱,太心疼了!
人生这几十年总会有风雨来陪,小史一家也不例外。正当他生意风生水起之时,俩口子的健康状况却亮起了红灯。那次他来我这,我看他脸色有些发黄,气色不佳,年纪不大,身板却有些佝偻起来。我轻声问他咋的了?提醒注意不要太累了啊!他用手掰开上唇给我看:“这些天受凉,诱发牙龈发炎,你看,板牙拔掉了两颗。”难怪听他话音怪怪的,原来牙齿已不关风,变成瘪嘴小老头了。我不由心疼他。临别时,再三关照他要保暖,多休息。谁料此后不久又出了新状况:一位陌生师傅代替小史前来例行保养。一打听,原来小史爱人突发腰椎神经性怪病,县医院都诊断不出,已转至上海华山医院医治了。老受罪了,病房暂时没有床位,只好在外过道上临时铺上席子候诊。妻子坐、卧、仰、躺都是疼,把小史烦燥心疼得要命。可是每天老家宝应的报修电话总是接连不断,他为了自己的信誉,更为了客户的利益,便请了这位同门师弟临时来代班。对于此举,让我在心疼小史之余,又多了几分敬意!为了让小史安心,免遭打搅,我便自觉地暂停和他电话、微信联系,小故障就自行处置了。等他俩口子再次站到我面前时,第一句迫不急待的问候便是“恢复得怎么样?”小史感谢我的关心后又说:“甚幸,一切尚好,没有留下后遗症,到底是名医诊治,手术非常成功!”我替他庆幸后又真诚地说:“以后千万别再累着了。”他说:“当然,医嘱也正是这样关照的。”吉人自有天相,一个幽默风趣、手脚麻利的夫人又还原给小史了!
遭此一劫,小史俩口子似乎彻悟了。“我们虽然都是属鸡的,刨一爪子吃一嘴子。但是啊,再也不能把钱当命、命当狗卵子了!”这句话,他常常挂在嘴边。想不到的是,他修正“三观”后,竟与我发生了一次激烈碰撞。原委是这样的,去年底,我承接了一单政治任务类的紧急印刷业务,文本晚间10点钟才定稿。开印没多少张,复印机一塑料轴承断了。夜半时分,无半点回旋余地,明天一早便要开会分发材料。无奈,只好打电话求助小史。这回大出我所料,他居然一口回绝。口气虽然委婉,态度却不容商量:“实在不好意思,深更半夜,天寒地冻,我们早已‘上炕’!”隐隐约约,似乎还听到枕边老婆嘀咕了一句:“挣钱养命,不是挣钱送命!”当时气得我血压飙升,头晕目眩,发狠要与他“割袍断义”。所幸兄弟单位突击帮忙,忙到下半夜才算没误事。但此后冷静一想,我也理解并谅解了他俩。小史是对的!半夜叫他们急匆匆赶来,万一身体和安全出个差池,我又于心何安?!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我与小史相识相惜二十余载,时光“储存”了珍贵友谊,我可以时时“点击”美好记忆。青春虽不在,情怀却未改。小史:我既愿永远不见外地这样称呼你,也更愿你事业发达,身体健康,未来一如既往地“永前”——永远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