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出了校门，落脚到徐州也许就是个错误。一晃六年了，薪酬升值有限，跳槽的底气也不足；购房下手太迟，多花了几十万。老家宝应的一帮哥儿们，常在微信群里抖炫供职沪上或苏锡常的优势，自叹已被甩过几条街，只能偏安一隅了。最要命的，爸妈口中唠叨个不停的“亲事”，几经相亲几相处，先后都黄了，年近而立还一直单着。本色的我，“玉树临葱”一身精骨肉，颜值稍逊，情商略欠，却是会过日子、实在型的男人。只是一直压抑着、被迫着，腼腆和木讷的劣性在情场被放大，让我失分不少。公司用工偏向理工技术型，女生寥寥；虽然栖身于都市，人脉却极少，只能依重相亲这个老套而又实用的方式收获爱情。叔伯姨婶，长辈们对我的关心一直热度不减，转弯抹角，四处托人对鸳鸯。一年难得几次回老家，相亲会总会安排得周全妥当，千呼万唤，等着女主角的亮相。见面前，懒于听取有关女孩的一些信息，难求的是一见倾心的缘份，看中的是相识相悦的过程。相约于县城白田路边的一家茶社。掀开竹帘，大厅内水汽升腾，乐声低缓，茶客三三两两归坐一偶，安静品茗。一位系着漂亮围裙、手搭白毛巾的女生微笑着欢迎我的光临。径直进入预定单间，灯光柔和，馨香四溢。精美茶具配上紫檀色桌椅，像是专为相亲营造的私密空间。第一次相见很准时。介绍人是一位阿姨，笑盈盈进来，身后的佳丽眼前一晃，视线瞬间被她吸引。霎时，我那紧张和腼腆的固疾又作祟起来，一边憨笑，一边下意识抬手挠挠后脑勺。一番寒喧引荐后阿姨闪退，把时间交给了二人世界。我不禁心生窃喜，女孩面容娇好，身材高挑，几乎与我齐眉。温婉娴静中显得淡定，安然浅笑中能感知她的大方。第六感觉提示我：女孩不错，就像案前这道“西湖龙井”，实属上品，臆测年龄，跟我差不离，都不再年轻。我调整了一下心绪，不再尴尬着一张粉色的脸，保持预设的表情：两唇微咧，自信地露出皓齿，给她以亲切感；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深邃，想尽量夸张一下理工男的睿智。落坐后，我点了几样茶点，又征询她的意见，女孩很满意，微笑着摆手婉拒。一杯清茶在手，任由热流缓缓传导到掌心，杯中嫩绿的芽尖簇拥在一起，尽情舒展着身姿，袅袅茶香慢慢沁入鼻息。心旷神怡之际，我鼓起勇气，开始自我介绍起来。“以前见过的”，女孩见我诧异，解释说：“在一个同学家里。那时你比现在还要清瘦，不怎么爱说话。”我搜肠刮肚，恁是回忆不起还有这一巧遇。“一直关注着我？还是……”，我拿起牙签，戳起一小块奶油面包，咬下一小半，呷上一口茶，利用这友好的氛围，大胆设问。我想向她敞开心扉，坦露自己的坎坷情路历程，心里评估着这样说可能遭至的后果。“未必尽然”，欣把磕开的瓜籽壳聚拢在一起，用巾纸包好，放进手口小瓷盘里。又手捻细线，一对茉莉花泡袋在杯里游荡，漫不经心地抖落着“包袱”：“私守一辈子一定就幸福？”别有戏路，像是在暗示，庆幸今天遇上了一位相知佳人。她的心境比我这个大男人还宽，像是在开悟我：“家乡→工作地，高铁时代，这不算距离。家有家的温馨，外面有外面的精彩。只要情相悦、心相印，以后‘两地书’的悲情不会再有！”只言家乡和都市的优势，却不点破“宝应”乃我俩的共同老家，显然是一种矜持和含蓄。到底是学文的，娓娓道来，字字珠玑，精辟而暖心。“在徐州混了几年，刚有了点基础。一直没跳槽，就是想把电子装配、设计、维护全套学下来，不过生活压力还是挺大的”，这是在向她暗透薄弱家底。欣莞尔一笑，半是安慰半是激将：“男人要自信哟。技多不压身，多学点真本事，相信明天更好”。总说女人爱甜点，就像老鼠爱大米。我将几片巧克力和一份奶油水果杯推给她。有点不好意思拒绝，她只拿了一块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还不忘提醒我：“你比以前胖了一些，不过一人在外，也要注意营养，男人‘精瘦’不起啊！”欣真的很细心，看我右下腭处粉刺红斑还未褪尽，低声提示我辛辣刺激的食品尽量少吃。彼此动了情，今天的交集成了一场迟到的表白。真的如一杯好茶，知己相伴，对语问心，不忍分别。女服务生过来帮我们添些茶水，客气地问还有没有其他需要。欣起身要去买单，我连忙抢着扫码付了款。相亲会，男士怎能装傻、石更不起！时候尚早，我提议去吾悦广场逛逛，心里盘算着为她选购一份什么样的信物。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脱。她的手绵柔而温暖，有种过电的感觉。我们走在大路上，也不忌惮撞脸熟人，像极了久违的一对恋人。假日广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巧遇一家情侣珠宝店，拐了进去。书上说，人类最早的爱情信物是一只苹果，那是在伊甸园里，亚当献给夏娃的。此刻，该选件什么来传情？一时拿捏不定。“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这个寓意好，我拽过她，选配了一对小小的“玉如意”，一人一枚。红丝带都已扣好，她却不急于佩戴，彼此默契。很晚方回。几位长辈在我家闲扯着，像是在等消息。我一时兴致起来，假作正经地宣布：“春节结婚——”一致的由惊转喜、由喜生疑，我故意慢慢又补上一句：“很有可能”。二妈急不可耐地插话说：“早就‘访’过亲了，猴配鸡，笑嘻嘻，八字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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