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母亲

母亲走了，走向遥远的天国，了结了终生与父亲厮守相伴的夙愿……

7月16日，本是兄弟与母亲三天前就商量好的乔迁新居的黄道吉日，可这在这天的凌晨，母亲突然撒手人寰，令收拾好家什的兄弟措手不及、悲痛万分。接到噩耗的大哥和我，一早便分别从贵阳和兴义赶往老家。

母亲一生热情善良、心直口快、勤劳贤惠、持家勤俭，与父亲从供销系统退休后就搬回老家居住，从未嫌弃老屋的陈旧和生活的诸多不便。母亲自在省城嫁给父亲后，就随着父亲辗转于黔东南凯里、黄平、施秉等地，后为了照顾年迈的祖父，带着我与大哥随父亲调回了老家，把祖父接在身边尽孝。母亲的孝心在老家是众口皆碑的，当时年迈的祖父因为眼疾生活已经不能自理，换下的衣服都是母亲一件件翻找虱子，开水烫后再洗刷干净的。每顿饭都做得软和可口，还不时煨上祖父爱吃的猪脚汤。鉴于当年的食品供给制，母亲为了能买到猪脚常求人找关系，甚至拿肉票去购取。由于有了母亲的精心照料，祖父的晚年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活到了九十八岁的高龄。

母亲祖籍四川，小时候随外公外婆逃难到了贵阳，全家仅靠外公一人的薪水艰难度日，在六个姊妹中排行老大的母亲，只读了小学一年级就被迫辍了学，在家帮外婆打理家务，带弟弟妹妹。从小吃惯了苦的母亲，养成了相夫教子、任劳任怨、勤俭贤惠的好品性，骨子里又秉承了四川人特有的热情和泼辣。作为独子的父亲虽生身于农村，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大凡家中的脏活、累活几乎都由母亲一人独揽。记得全家搬迁回故乡的一个乡镇后，生活用水得去几里外的水沟挑来，每天清晨，母亲都会早早起来挑回几趟水，把家里的水缸和坛坛罐罐全部装满，直至用上自来水后，把坛坛罐罐全部装满水的习惯依旧沿袭了下来。

我和大哥年龄相差两岁，小时候穿的衣鞋都是一样的，每年一套新的，旧的破了补了又穿，但都在母亲的打理下穿得干干净净，直到上了高中，我和大哥才破天荒穿上了皮鞋。在经济物质贫乏的年代，母亲“吃饱穿暖”的主张是非常实惠简朴的，家中的桌子板凳都是父亲学做的。省吃俭用的母亲在生活上从不亏待家人，常在晚上煮好鸡蛋慰劳父亲和我哥俩，自己却一口也不吃，称上过私塾的父亲有文化，是家里的主心骨，身体不能垮；而我哥俩正在长身体，营养不能缺。并勉励我和大哥一定要考取大学，不要像她一样没有文化做不了体面的事情。

自从我和大哥考上大学后，母亲更加省吃俭用了，还在闲时发挥其曾在糖厂工作时学到的手艺，做糖在集市上卖，一分分地攒着，每月给我们寄上几十元的生活费。母亲虽然省吃俭用，对家人却一点不吝啬，对到家里来做客的亲戚朋友更是热情招待，有什么好吃的全都端上，还会趁人不备时强行添饭，生怕客人吃不饱、吃不好。母亲的为人，得到了亲友的敬重，逢年过节都会有人来看望她。可母亲心直口快的性格也会得罪人，但大家知道她没有什么恶意之后反倒理解了她，都觉得与她来往单纯简单而又真诚，心里坦坦荡荡的，用不着动什么心思和心计，有什么话照说就是。

母亲引以为骄傲的是，自己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培养了我们仨兄弟上了大学。每当有人提及此事时，母亲就无比欣慰，我们小时候读书的往事，便会在她嘴上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母亲一生的愿望已经融入了我们的血脉，永远都割舍不了。我们仨兄弟大学毕业后分别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事业的成败、命运的顺逆、儿孙的安康又成了母亲晚年的牵挂。

母亲与父亲退休后，操劳一生的心也未能闲下来，一直牵挂着我们仨兄弟的生活和工作。曾让父母引以为自豪的我，不曾想到竟因工作的一次严重过失葬送了自己美好的前程，给晚年的双亲造成了沉重的精神打击，一夜急白了头发的父亲从此疾病缠身，直至离开人世也未能见上我最后一面。回家奔丧为父亲立碑时，孝媳的名字竟然无从落笔，大难中的我早已妻离子散，幺兄弟还未婚恋，大哥也因感情不合离了婚，家道的冷清可见一斑。父亲就这样带着终生的遗憾走了，留下母亲一人支撑着整个家庭，继续在岁月的风雨中为我们遮风挡雨，予我们以抚慰和勉励。

随着我们仨兄弟工作的安稳和家庭的建立，母亲的担忧终于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可长年的劳累却让母亲患上了严重的内风湿，走路也得借助于拐杖。逢年过节，她就一瘸一拐地走在村口——盼着我和大哥的归来，我们总担心血压太高的母亲会不慎摔倒在地……

幸有幺兄弟厮守在她身边的悉心照顾，母亲的几次摔倒都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了十多年的光阴。

今年“五一”假期，我携妻儿回家看望母亲，进门却不见她的踪影，她已冒雨去村口迎接我们了。在家等了一个时辰仍不见她回来，着急的幺兄弟去找了几次也未见人，又差人挨家去找，才把她找了回来，原来她在村口等我们时被寨里人叫进屋躲雨去了。我直埋怨母亲腿脚不便就不要走远了，下雨路滑，血压又高，万一摔倒了会致瘫致残的。并嘱咐母亲一定要保重好身体，随幺兄弟搬进在城里建的新房过上舒坦的日子。不料此话竟成了不幸的预言，刚过半月，母亲竟因血压高又忘了吃药而摔倒了，造成颅内出血住院治疗，虽有兄弟仨人的陪床护理，但还是落下了全身的瘫痪和终身的遗憾！

为了让母亲早日迁入新居方便护理和生活，幺兄弟与她商定了搬家的日子，殊不料母亲竟抢在搬家之前的几个时辰告别了人世，难道是不忍心拖累儿女？！抑或是想起了父亲临终前让她守住老屋的叮嘱？！悲乎，我的母亲！痛乎，我的母亲！您的不幸让我兄弟仨人肝肠寸断；您的善良让我兄弟仨人割舍不下；您的恩德让我兄弟三人终身难忘……愿去天堂的路上，不再有您凡世的辛劳和病痛的折磨！

敬爱的母亲啊，父亲在天堂里的等待牵走了您的魂，您的离去却揪痛了我们的心，我们将生活在思念的梦里，缅怀您的一切！直到永远、永远……

                           2013年7月27日夜写2019年11月5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