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忠老兄回北京了,一种失落和遗憾绕在了心间。得知他要走的消息是很突然的,也有一种错愕一下子无法言说。临要参加周监理会前,志辉把我叫到信忠老兄的办公室,说刚接到其总公司来文,明确年龄超60岁的专家不再聘任在各施工现场了,除非有特殊需要方可一事一议。信忠老兄见文后很失落,我只能劝慰,也理解了志辉的苦心。志辉是其业主工程师团队负责人的继任者,而我属于业主方,对信忠老兄工作的肯定和挽留,或许能多少给他一点慰籍。可他是一个豁达而又爽直、急性的山东汉子,一口咬定过两天就飞回北京,与家中可爱的孙儿共享天伦之乐去了,何必还在这荒山野岭奔波晚年呢。想必这话有点赌气,凭他在工地上乐此不倦的劲头,哪是一个能闲下心来的人?!可忙于开会又得赶回兴义办事的我,只得预约他过后吃顿饭再走的话后,便匆匆一别了。
可不知这一别,他连送行酒都没喝上,我心里非常的愧疚!
与隋信忠老兄的相识相知,得缘于三年前启动的安龙热电项目的建设。当时我被抽调到业主项目公司,参与管理班子的搭建,在筹建售电公司搞园区配电网规划建设的同时,还主要负责热电项目投建的前期征地和开工后的协调管理工作。工作角色的转变,已是一个全新而陌生的领域,自己只能一边查阅资料,一边赶鸭子上架了。幸运的是,总公司旗下的清水河电厂交由华电集团运维,遂请其把专家团队派进了业主项目部,协助我们把好工程建设的技术、质量和安全关,让我这个外行省下了许多的心思和担忧。而隋信忠老兄就是这个专家团队的负责人,与他的相处便拉开了序幕。
记得他们刚派来时,热电项目建设才开始搞场平工程,还没有生活的临建区,监理和总包项目部在距离施工现场几公里处的老戈塘街上租房办公,我们业主方则是售电与火电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租房在相距半小时路程的钱相办公,有点分居的味道。而信忠老兄他们每到周一上午就得早早起来,从兴义驱车一个小时赶到项目部来参加监理例会,然后又得驱车一个小时赶去贞丰参加监理例会,一天的奔波就这样往返了,虽说坐车不辛苦,但工程建设启动初期的简陋条件和生活的不方便是可想而知的。
好在信忠老兄他们一生从事电厂建设和运维,早已习惯了走南闯北和漂泊不定的生活,还说这样的条件已经好多了,只要一天忙碌下来,有一口酒喝就可以舒筋活络了。由此,我也知道了他老兄对酒的嗜好,至于酒量的大小还没真正检验过呢。直到一次他去贞丰返回兴义途中路过钱相时,正逢下晚饭点,我们便顺其自然地在食堂凑上了饭局,说是饭局呢还不如说是酒局,因为吃下来后,没有什么可口的饭菜入口,反倒是装进了一肚子的酒水,且还是当地农民酿制的包谷烧,微醺之中,把真情和率性都点燃了起来。
提到这次喝酒,还真有点地域文化的差异。信忠老兄是山东汉子,喝酒要连喝七杯才算有礼有节,我纤细单薄的身体肯定是受不住的,便在喝酒前吹嘘我们贵州人喝酒是讲究文化和技术含量的,很符合他们专家的身份,并以拿扑克牌斗地主为例,阐释其中蕴含的企业团队精神,一对鬼或四张同点是“炸弹”,好比核武器,可以按大小顺序轰掉一切,什么大小“鬼”和2点好比从大到小依桃、杏、梅、方排列的领导,以大压小才有压制权和出牌权,其他牌依照点子顺序分大小,好比普通员工,五张牌的点子连续有序团结在一起时就成了可以一次出完的“顺子”,但若手中无“炸弹”,领导也不得力,则一手牌就会“群龙无首”而沦为了输家,该喝酒了。如此一番说辞,激起了信忠老兄的兴趣,就与我和另一人斗起了地主,直到两斤包谷酒下肚,见我还未沾上一滴酒,他就急了,直嚷着不服气,我也才最终点破,他每次拿牌时都忘了最后的三张,弃之不用的结果就减少了有“炸弹”、领导和“顺子”的概率,哪还有好牌可打?不输不醉才怪呢。
此次斗地主喝酒留下的笑话,是信忠老兄恍然大悟后的一声哈哈大笑,过后也不时谈起,全当作了一种乐趣和回味,他的不计较和大度也从中得到了体现。
信忠老兄一直在电建单位工作,从技术工人干起,一直干到了处级,退休后又以专家身份返聘回来。刚到我们项目部时,因各自的职责尚未明确,总包方一直置疑他们介入项目管理的身份,经他与我的撮合,上级领导最终同意明确他们为业主工程师,至此才理顺了业主管理团队与总包和监理三者之间的工作关系,正如三足鼎立才有了一种平衡和制约,这是力学稳定的原理,也是EPC总承包模式不可缺失的管理架构。信忠老兄的经验和见识,帮助我们理顺了管理关系,也为华电集团深化与我们的合作关系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随后一些专工的陆续派驻便是见证,信忠老兄及他的专家团队代表我们业主方在现场发挥了应有的专业管理作用。
信忠老兄是一个见多识广,富有管理经验而又率性耿直、脾气火爆的人,情绪上来时声高语急,加上普通话中的山东音,让我适应了许久才能勉强听个明白。面对施工队的不规范施工行为,他的指责是毫不留情的。对于施工中展现出来的亮点,他又不吝予以表扬。他的爱憎分明让人敬畏,手下的年轻人都称其为“师傅”,既喜欢他又怕他。在他的心里,他都把这些年轻人视为孩子,对他们就有了一种父爱的严厉,常逼着他们勤跑现场了解情况,如果有人说了昏话都会遭他一顿“雷劈”的。他常对我解释道,这些孩子没吃过苦,所学的专业不与实际结合是成不了气候的!他只能这样逼他们成长。
信忠老兄的严厉其实就是一种爱。从事电建的人一天都呆在山沟里,抛妻离子的孤寂在所难免,自娱自乐的方式也少不了“把酒问青天”的偶尔逍遥。但信忠老兄给大伙定了一个规矩,喝酒不能伤身、不能误事,更不能乱了方寸。谁犯了其中一条,他第二天早上准会开一场批斗会的。他心里藏不住窝火事,有什么就会说什么、骂什么了。
其实信忠老兄并不是整天板着脸面的固老头,他高兴时的哈哈声,隔着几间办公室,你都能听到呢。他每天晚饭后拿着手机与远在北京家中的孙女视频通话的亲切场景,常常打动了我。信忠老兄一生在外奔波,与家人聚少离多,在其心底肯定有深深的愧疚和不尽的思念。记得在去年的五月,我抽闲带他去南盘江沿岸的山上观赏盛开的石斛花时,他远远一声“爱情花呀”的惊呼,惊醒了同行的人,想必石斛花的美丽唤起了他对嫂子的思念!面对石斛花诱人的保健作用和昂贵的价格,他毫不犹豫就当场买下一斤,捎给了远在北京的嫂子。他的铁骨柔情让我又有了另一番认识。
信忠老兄还是一个颇有文艺细胞的老头,一颗年轻的心还在骨子里搏动。至今我忘不了他作为指挥,率项目合唱队参加总公司国庆70周年演出的精彩和潇洒﹗
信忠老兄虽然回北京了,但他留下的往事会一直在我的心中回味,我深信我们总会再相见相聚的,干不完的工作和斗不垮的“地主”是我们共同未了的事,我们期待着我们的重逢和酒中的酣畅,在此祝福信忠老兄新年安康、阖家幸福!
2020年1月8日下晚于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