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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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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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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躺在医院病床上。液体顺着滴管透入身体。冰凉的药水让半只手臂变得麻木。麻药劲在一点点消退。脚上的疼痛感没有了束缚,肆意在整只左腿蔓延,从脚踝传递到小腿至大腿。这种疼痛几乎无法忍耐,紧绷的肌肉因为太过用力不自觉地抽搐。整晚,都被锯腿般的疼痛折磨,无法入睡。每一次疼得无法忍受时,就看看时间,幻想这一次看时间便是清晨了。但事实离我上一次看时间仅仅过去半个小时。病房里很安静,偶尔会听到邻床病人的呻吟声。我睁开眼睛盯着漆黑的房顶,意识刚要模糊又被疼痛拉回了现实。如此反复,就这样在迷糊与清醒之间来回拉锯,这种感觉真还不如死了的好。

我不觉得自己是病人。我有别人羡慕的生活,有炽热快乐的爱好,有热忱有趣的好友。但这并不与我的悲观自相矛盾。我甚至觉得我身处的世界是虚幻的。自己只不过是高维生物写下的一串代码。生老病死在系统中早就生成,一出身就丧失了选择权,在完成诸如学习,结婚,生子一系列任务后,接下来就是衰老,死亡,存档,删档。至此,我的副本结束。如果,这一切真是虚幻的,那么,我就不按剧本走了。我要给这该死的系统制造点BUG,说不定会重启人生。

疼痛使人清醒,阳光使人振作。我躺在床上,看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爬进房间。房间亮起来,我知道又是新的一天。最日,来探望的朋友逐渐多了。我努力直起身子,和他们讲述术后的疼痛。有人问我,你不是一直是热爱自由和追逐生活的人吗?为什么会这么傻?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太多顾虑,我能感受到自身的平庸与软弱,我有放纵生命的权利。”

“你的想法真的有点不着边际,等你好些了,去看看心理医生。”朋友一声叹息。

朋友买了很多零食。很多人知道我不开心时,吃零食就会笑。我曾经相信,有些事物充满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但我真正需要的并不是零食,我要自由,我要诗歌,我要清醒,我要能够面对这繁杂世界的勇气。而现在,我只能躺着。我能够听到肉体的声音,他想逃离,他想奔跑。我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肉体发出如此猛烈的呼唤。夜里白天都是这样。医生说,情况还算幸运,如果伤到脊柱,那就只能一辈子躺着。也算庆幸,我对肉体的控制权还在我手里,不至于在床上一点点枯萎,腐烂。

当你站在楼上,往下跳,身体下坠如石块,并没有想象中轻盈。再怎样清晰明确的人生,都存在失控的可能性。我努力的回忆,让我几乎窒息的死亡欲望是从何开始,那些歇斯底里的疯狂究竟因何而起?失眠,焦虑,愧疚负面情绪一直占领我的躯体。我看到的山没有了往日的绿色,我看到的花没有了曾经的娇艳,曾经能刺激到我感官的事物,现在都漠不关心。跳舞,唱歌,甚至旅游,都提不起我的兴致。生命中还有什么值得期待,没有,所有期待好像被一下子抽空。

大部分时间都睡着。还有部分时间虽醒着,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极力配合治疗,想早日摆脱病床的束缚。一个月,我终于离开医院,但我自由了吗?身体依然疼痛,做完手术的腿也还无法行走。拖着一副不堪重负的身体,辗转又进了另一个医院,精神康复中心。医生机械地问了一些问题,叫我先去做个检查。一整套操作下来,我手里多了几张彩色的纸,其中一张检测结果赫然在目,重度抑郁。这几张纸换回了一大包大大小小的药丸,仿佛,离开它们我就是个不正常的人。

回到家,发呆,失眠、焦虑还是伴随着我。我可以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不想关心任何事情。不想吃药,也不想说话。我开始大量阅读。一天内看书的时间超过6个小时。读《无树菩提》、《只有一个人生》、《命运》、《我与地坛》……我能够感受到那个躲在内心阴暗处的自己,他渴望有一只手能够牵着他,带他重新屹立在光明之中。前几天和书友分享了读《我与地坛》后的感受,“我应该也找一处自己的地坛。它不一定非要是个地方,可能是一个人,是一件物,但是是可以成为我们精神依靠的东西。以此为自己的图腾,供奉自己的信仰,让自己能够面对困苦,坚强的走下去。”

她回复我说,“是的,想通后发现选择有很多,当然结束生命也是其中一种选择,去追逐物质是一种活法,追逐权力是一种活法,当和尚尼姑是一种活法,当道士是一种活法……那种活法不行,我就换一种试试,这种不行我又换种。现在才理解那些名著之所以成为名著,不就是小说里人物各自的信仰和追求让她们选择了怎么活。我没读过几本名著,但读了两本突然好像意会到一种人生的哲学。比如安娜卡列尼娜,多么平常老套的故事情节,一个女人出轨的故事。但细想品出很多东西,里面人物对生命做出的不同选择。接着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表面上尽是性爱文字和一个生活放浪的男人和女人,细品又是不一样的生命态度,好像理解了以前所不能接受的一些道德和观念。”

人不能这么早就向生活妥协,至少不能以这样的方式。佩娃和佳娃说来看望我。我站在镜子前,感觉自己很陌生。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剃,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我有多久没出去了?我不记得了。但是我还是想见她们一面,因为只有被人记住时我才觉得我好像还活着。我用了半天时间整理自己,理发,刮胡子,穿上我最喜欢的衣服。

我喜欢她们,因为她们阳光,温暖。就像曾经的我。我们相互寒暄,说到了我们刚认识的场景。那片天空,那丝丝阳光,那棵大槐树。我苦笑,我是这么灿烂的人,我被偏爱,我被羡慕,但多多少少让她们失望了,不光是她们吧,肯定很多人都这么想。我从她们眼里看出难过,这种感觉让我内心为之一震。也许很多人还在乎着我吧。

佳说:我开导她时这个世界老真实了。我一直喜欢看她笑,她笑起来和孩子一样。我知道自己内心也是个孩子,因为我掩藏不住自己的情感。我看着她,如果我真不在了的话,你会哭吗,她点点头。

不能行走,就只能在微信朋友圈里看朋友们的动态。7、8月份,所有人好像都约定在路上。那些画卷都曾是我执着的眷念。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去不了远方,请你们一定要做我的眼睛,把所有的美景拍摄下来。7月的某一天,我收到了几张照片:在夕阳的映衬下,大片向日葵如金色的浪,阳光射过重叠的绿色茎叶,把黄色的花朵包裹在金色之中。一把金色的利剑突然撕开了我的悲恸,震撼如血液一样在我体内流动。我告诉她我看到了,这场幻梦也该醒来了。夕阳中的云朵点燃了迷惘,燃烧殆尽后慢慢洒落在这片神圣的土地,变为滋养向日葵的土壤,开出的勇气最终结成灿烂的花朵。

所经历的伤痛在时间里终会结疤,生命终将在山川洪流中咆哮、奔腾。谢谢我身边的朋友,让我有勇气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继续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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