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春天的花,色彩斑斓,冲击着人的视觉。而春天的野菜,清新,朴实,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它们潜藏在田间地头树林,等待着勤快的人们,发现,采撷,品尝。
槐芽,在故乡是最早的野菜。清明之后,风,已经不再萧瑟,而变得更加温润。它抚摸着槐树褐色的枝干,过些时日,枝头探出星星点点的嫩芽。春雨,油一样渗入嫩芽。吃饱了,喝足了,一个个嫩芽,打着哈欠,不经意间,已经绽开了毛茸茸的叶儿。
此刻,就是摘槐芽的最佳时刻。渭河河畔的故乡,背靠一座小山。山脚下,是一片槐林。槐树耐旱,易活,不挑地方,根系发达,大树周围,常会长处许多小槐树。摘槐芽,无须上树,专挑那些一人多高的小槐树来摘。槐芽好吃,采摘需花费时间。一颗芽,一颗芽的摘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槐树上多刺,一不留神,会扎到手。
还有一种叫油槐的,应该是比较稀缺的树种。我们村只有一棵,矗立在村子中央的路畔。树身粗壮,约需三个大人方可合抱住。现在已经枯死,树顶枯枝纵横。儿时的春日,我们常常骑在树枝上,采摘槐芽。这棵油槐的槐芽,灰白色,不像普通 槐芽,是嫩黄色的。味道,也不同于普通的槐芽,油沉沉的,特香。可惜,现在它已经枯死,那种香,只能在梦中回味了。
槐芽还在嘴里泛着香味,乌龙头,像打出的子弹一样,穿过山野,掠过峡谷,翻山越岭,跻身于逢集闹市,成为人们盘中的美味佳肴。
乌龙头,属于木本植物,主要生长在深山老林。浑身着布满小刺,活像一根根狼牙棒,其顶端会冒出紫红色的子弹状的嫩芽来。乌龙头,不仅是名贵的野菜,还是一味中药。
几场春雨,几度春风,市场里,乌龙头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五叶尖(俗称五撅典),开始粉墨登场。
五叶尖,因其叶尖而得名。它是我们这里,除乌龙头之外,最受欢迎的野菜之一。
五月份左右,南山山区的田埂地头,你会看见一簇簇干枯的五叶尖的枝干。
低而矮的枝干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小而尖的刺。尖刺之间,冒出一颗颗绿绿的小圆点。圆点慢慢地绽开,长出五片毛茸茸的雏叶。长到大概两厘米左右的时候,是其最佳的采摘时刻。
嫩嫩的叶子,仿佛一碰就会流出水来,让人不忍下手去摘。何况,嫩芽周围密布的那些小刺,也不愿意你来采摘它。稍不注意,那些小刺会毫不留情地钉进你细嫩的指头上。所以,要摘一把五叶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乌龙头和五叶尖,本性苦,涩。有的人可能吃不惯,所以,拌凉菜时,首先要在开水里焯一下,然后浸泡在凉水里,“拔掉”它的苦味。正如苦瓜的苦味一样,去掉之后,还叫苦瓜吗?同样,若要品尝正宗的,原汁原味的,有灵魂的乌龙头,还是最好不要在凉水里“拔”了,直接凉拌或爆炒,保留其苦味,才是最经典的吃法。
凉拌,就是这些野菜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开水焯一下,放凉,装盘。泡些粉丝,蒜泥,和在野菜里。上面撒上葱丝或香菜。热锅,倒入胡麻油。油熟了,浇之葱丝香菜之上,刺拉一声,一股清香味,把整个屋子包围起来,又从门缝里溜出去。
白白的粉丝,绿绿的五叶尖或乌龙头,白绿相衬,让你食欲大增,胃口大开。
无论是槐芽,乌龙头,还是五叶尖,薄饼卷着吃,是绝配。
薄饼的做法,可分两种。一种是汤水面的薄饼,小时候,母亲最擅长烙这种饼子。此饼,最大的秘诀是要用滚烫的开水和面,否则,烙出的饼子硬的硌牙。和好面,擀薄,盘子大小状。热锅,不倒油,直接放入薄饼,片刻,再给它翻个身子,就出锅了。一会儿,烙一大摞,一片压着一片,互相捂着热气,使得薄饼保持绵软,不会发硬。另一种是摊饼。取了几勺面,加入适量凉水,用筷子搅拌起来。反复搅动,搅成糊状。同时,在里面加上一颗鸡蛋,这样会使薄饼做成后更蓬松 。摊饼,得需平底锅,加热,倒些油,舀一勺搅好的面糊,铺满锅底即可。较之烫水面薄饼,摊饼更松软,但摊起来费些时间。
以前,这些野菜,只能在春天品尝。而现在,由于冰箱的普及,春日野菜上市时,勤快的人们,把它们冷冻起来,一年四节都可以吃到。烧开一锅水,把洗干净的这些野菜,在开水里焯一下,捞出来,装进塑料袋里,扎紧袋口,放入冰箱的冷冻室。尤其是在春节期间,这些冷藏的野菜,成为人们饭桌上,酒席上的美味。
野菜不只有今人喜欢,古代的诗词里,对野菜的赞美,更是数不胜数。最熟悉的莫过于北宋诗人苏东坡曾在《惠崇春江晚景》写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此诗中的蒌蒿和芦芽,都是江南的野菜。
陆游的《食野菜》:“野蔌山蔬次第尝,超然气压太官羊。放翁此意君知否?要配吴粳晓甑香。”何为太官羊?羊肉在宋代较为特殊,神宗时,宫内羊肉的用量是猪肉的百倍以上,所以吃羊肉也带上了宫廷菜的影子。而在陆游笔下,野菜竟然压倒了名贵的宫廷菜,可见他对野菜的喜爱之情。
“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布谷声中,春转身,而夏已至。野菜的嫩芽,早已翩然成叶,成枝,成杆。在风中雨中,摇曳着,长得蓬蓬勃勃,枝繁叶茂。等待着来年,让勤快的人们采撷品尝 ,丰富我们的餐桌,让我们简单的生活变得丰盈而多姿。